第190章 长安义魂(1/2)
大唐元和五年冬,寒风凛冽,官道上尘沙飞扬。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官员,身着藏青色官袍,腰佩玉饰,面容冷峻,目光坚定。他便是新任巡察御史苏敬言,此次奉旨前往长安城外的华阴县,查勘当地的赈灾事宜。
苏敬言勒住缰绳,望着眼前略显破败的华阴县城,眉头紧锁。寒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枯叶,抽打在斑驳的城墙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城门处,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正蜷缩在角落里,被冻得瑟瑟发抖,他们眼神空洞,面黄肌瘦,透着无尽的绝望。
“大人,这便是华阴县了。”随从李福低声说道,声音里也带着几分寒意。
苏敬言微微点头,翻身下马。他特意身着便服,头戴斗笠,看上去与寻常商贾无异,目的就是想亲眼看看这华阴县的真实状况。一个月前,他接到朝廷密旨,华阴县上报的灾情与实际拨下的赈灾银两似乎存在巨大猫腻,朝廷拨下的五万两白银,本应足以让这小小的华阴县度过灾年,可沿途所见,却令他触目惊心。
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破旧不堪,有些甚至已经倒塌,残垣断壁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几个瘦骨嶙峋的孩子蹲在路边,正争抢着一块发霉的馒头,小手冻得通红,指甲缝里满是污垢。远处传来阵阵哭声,苏敬言循声望去,只见一户人家正在办丧事,白色的幡布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给这座县城更添了几分悲戚。
“这位老丈,”苏敬言走到一位正在拾柴的老人跟前,和声问道,“敢问这华阴县的灾情,可有好转?”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上下打量了苏敬言一番,低声说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这话可不敢乱说。知县大人说了,朝廷的赈灾银两已经发放,灾情已经好转了。”苏敬言注意到老人说话时,眼神闪烁,声音也压得极低,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他正要再问,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让开!都给我让开!”一队衙役骑着马疾驰而过,扬起漫天尘土。苏敬言连忙扶住老人,却见老人脸色大变,匆匆抱起柴火就要离开。
“老丈且慢,”苏敬言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到老人手中,“这点心意,还请收下。”
老人看着银子,犹豫片刻,终于压低声音道:“客官若是想知道实情,今晚子时,可到城西土地庙一叙。”说罢,抱着柴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巷之中。
苏敬言望着老人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转身对李福道:“先找间客栈住下。”
当晚子时,月光如水,洒在大地上。苏敬言独自来到城西土地庙。破败的庙宇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庙门半掩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香案上的土地公神像已经斑驳不堪,脸上的彩绘脱落了大半,露出了里面粗糙的泥胎。
“客官果然守信。”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神像后传来。苏敬言定睛一看,正是白天那位老人。
“老丈,现在可以说了吧?”苏敬言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老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华阴县的灾情,远比朝廷知道的严重得多。去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今年又遭了蝗灾。可那知县郑崇义,却将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克扣了大半。”
“此话当真?”苏敬言心中一凛,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千真万确!”老人激动地说,“那些银两,都被郑崇义和他的爪牙瓜分了。他们还在账册上做手脚,虚报灾民人数,冒领赈灾银两。百姓们敢怒不敢言,稍有不满,就会被抓进大牢。”
苏敬言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早料到这其中必有蹊跷,却没想到竟如此严重。
“老丈可知,那些账册现在何处?”
老人摇摇头:“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压低声音,“听说郑崇义有个心腹师爷,名叫钱奎,专门替他做假账。此人好赌,常在城东的‘鸿运赌坊’出入。”
苏敬言点点头,又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多谢老丈相告。这些银子,还请收下。”
老人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老朽只求客官能替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做主。”
苏敬言郑重道:“老丈放心,我定会还华阴县百姓一个公道。”
回到客栈,苏敬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起临行前,恩师曾告诫他:“敬言啊,此去华阴,凶险万分。那些贪官污吏,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当时他还不太在意,如今看来,恩师所言非虚。
第二天一早,苏敬言换上便服,带着李福来到城东的鸿运赌坊。赌坊里人声鼎沸,喧闹声、叫骂声、骰子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汗臭和烟味。苏敬言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赌桌前,面前堆着不少银两。他面色苍白,眼窝深陷,一看就是长期沉迷赌博之人。
“这位就是钱奎。”李福低声道。
苏敬言点点头,走到钱奎身边坐下。他故意输了几局,很快就和钱奎熟络起来。
“钱兄手气不错啊。”苏敬言笑道,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神情。
钱奎得意地说:“那是自然。不过今天这点小钱算什么,等过些日子,还有大把银子等着我呢。”
“哦?钱兄这是要发大财了?”苏敬言装作好奇地问道。
钱奎神秘一笑:“这个嘛……不可说,不可说。”
苏敬言故作遗憾:“可惜啊,我本想着若是钱兄有什么发财的门路,可以带小弟一起。”
钱奎打量了苏敬言一番,见他衣着华贵,出手阔绰,便压低声音道:“看在你我投缘的份上,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苏敬言会意,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钱奎眼睛一亮,将金子收入袖中:“实不相瞒,过些日子,朝廷会派巡察御史来查账。到时候,我们知县大人自有办法应付。等御史一走,那些银子……”
话未说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几个衙役冲进赌坊,为首的正是郑崇义的心腹捕头孙霸。
“钱师爷,知县大人有请。”孙霸皮笑肉不笑地说,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钱奎脸色大变,连忙起身:“我这就去,这就去。”
苏敬言目送钱奎被带走,心中暗叫不好。看来郑崇义已经察觉到什么,开始清理门户了。
果然,当天下午就传出消息,钱奎在县衙“突发急病”身亡。
苏敬言知道,自己必须加快行动了。他立即派人暗中查访,很快就找到了几个愿意作证的灾民。同时,他也查到了郑崇义贪污的证据——一本藏在县衙后院枯井里的真账册。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这些证据上奏朝廷时,郑崇义却主动找上门来。
“苏大人,久仰大名。”郑崇义满脸堆笑,肥硕的脸上挤出几道褶子,“下官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苏敬言冷冷地看着这个肥头大耳的知县:“郑大人消息倒是灵通。”
“哪里哪里,”郑崇义笑道,“大人奉旨查案,下官自当全力配合。今晚在寒舍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还请赏光。”
苏敬言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机会,便点头答应。
当晚,郑崇义的府邸张灯结彩,灯火辉煌。庭院里摆满了珍馐美馔,歌姬们在一旁翩翩起舞。席间,郑崇义频频敬酒,又让几个美貌歌姬作陪。苏敬言却始终神色冷淡,对郑崇义的殷勤视而不见。
酒过三巡,郑崇义使个眼色,歌姬们纷纷退下。他凑近苏敬言,低声道:“苏大人,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查案,还望大人高抬贵手。这是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说着,将一个锦盒推到苏敬言面前。苏敬言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厚厚一叠银票。
“郑大人这是何意?”苏敬言冷冷地问,眼神里透着一丝鄙夷。
郑崇义笑道:“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这华阴县的案子,只要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银票就是大人的了。而且,下官在朝中也有几位大人照应,日后定会在大人们面前为大人美言。”
苏敬言猛地站起,将锦盒摔在地上:“郑崇义!你贪赃枉法,克扣赈灾银两,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如今还敢贿赂本官?”
郑崇义脸色一变,随即又堆起笑容:“苏大人何必动怒?这官场上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大人何必为了几个贱民,断送自己的前程?”
“住口!”苏敬言厉声道,“本官奉旨查案,自当秉公执法。郑崇义,你等着接受朝廷的制裁吧!”
说罢,拂袖而去。
郑崇义望着苏敬言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狰狞之色。他咬牙切齿地说:“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孙霸从暗处闪出:“大人有何吩咐?”
“去,按计划行事。”郑崇义阴森森地说,“记住,要做得干净利落。”
“是!”
苏敬言回到驿馆,立即开始整理证据。他知道,郑崇义绝不会善罢甘休,必须尽快将这些证据送往京城。
夜深人静,驿馆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响。苏敬言警觉地抬起头,正要起身查看,房门突然被撞开。几个蒙面人冲了进来,手持利刃,直取苏敬言。
苏敬言大惊,连忙抓起桌上的砚台抵挡。但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这些杀手的对手。很快,他就被逼到了墙角。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苏敬言怒喝道,“我可是朝廷命官!”
为首的蒙面人狞笑道:“要的就是你的命!”说罢,一刀刺向苏敬言的胸口。
苏敬言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中的砚台塞进了上衣的暗袋里。那是他藏证据的地方。
“搜!把所有的文书都找出来!”蒙面人吩咐道。
几个杀手开始翻箱倒柜。然而他们找遍了整个房间,却始终找不到那本真账册。
“该死!”为首的蒙面人咒骂一声,“撤!”
等杀手们离开后,苏敬言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墙上写下了一个“冤”字。鲜血顺着墙壁流下,染红了他的官服。
第二天,郑崇义带着人来到驿馆,假意发现苏敬言“自缢身亡”。他命人将苏敬言的尸体草草收殓,又伪造了一份遗书,企图将此事掩盖过去。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苏敬言临死前藏起的那个砚台,会成为揭开这桩惊天大案的关键。
苏敬言的灵柩运回老家那天,天空飘着细雨,仿佛也在为这位正直的官员默哀。
苏怀义站在祠堂前,望着那口漆黑的棺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是苏敬言的叔父,在族中素有威望。此刻,他正仔细打量着棺木上的每一处细节。
“大人是自缢身亡的。”护送灵柩的衙役如是说。
苏怀义却注意到,棺木边缘有几处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人匆忙修补过。他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上一点暗红色的痕迹。
“这是……”苏怀义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叔父。”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苏怀义回头,看见苏敬言的夫人柳氏正扶着门框站着。她一身缟素,面色苍白如纸,眼睛却异常明亮,透着一股坚定。
“侄媳妇,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歇着。”苏怀义连忙上前搀扶。
柳氏摇摇头,目光死死盯着那口棺木:“叔父,敬言他……他绝不会自缢。”
苏怀义一怔:“此话怎讲?”
柳氏从袖中取出小方砚台,手不由得颤抖。那砚台上沾着些许暗褐色的痕迹:“这是在敬言衣服里发现的。我认得这个味道,是……是血。”
苏怀义接过那方砚台,凑近闻了闻,脸色骤变。只见他立即吩咐下人:“去,把棺木打开!”
“不可啊!”族中长辈连忙劝阻,“人死为大,开棺验尸是大不敬……”
“闭嘴!”苏怀义厉声喝道,“我侄儿死得不明不白,难道要让他含冤九泉吗?”
棺木被缓缓打开。苏怀义凑近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苏敬言的脖子上确实有一道勒痕,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的伤口。虽然被人精心处理过,但仔细一看,竟然是被利器所伤!
柳氏扑到棺木前,泪如雨下:“敬言……我的敬言……”
苏怀义强忍悲痛,仔细检查苏敬言的遗体。他发现苏敬言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甲里还残留着些许墙灰。更奇怪的是,苏敬言的官服上沾着墨迹,但随身的书稿却不见了踪影。
“来人!”苏怀义沉声道,“去查,是谁收拾的敬言的遗物?”
很快,下人回报说是一个叫孙霸的捕头收拾的遗物。苏怀义立即派人去打听这个孙霸的底细,同时暗中派人前往华阴县查访。
夜深人静时,苏怀义独自坐在祠堂里,望着苏敬言的灵位出神。忽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谁?”苏怀义警觉地转身。
“是我。”柳氏从暗处走出,手里捧着一个包袱。
“侄媳妇,这么晚了……”
柳氏将包袱放在桌上,低声道:“叔父,我总觉得敬言留下了什么。这些天,我一直在整理他的遗物。您看这个……”
她打开包袱,里面是几件苏敬言的旧衣。柳氏将衣服一件件展开,指着上面的墨迹说:“敬言生前最爱干净,从不允许衣服上有半点污渍。可这些衣服上都有墨迹,而且位置都很奇怪……”
苏怀义仔细查看,发现这些墨迹大多集中在衣袖内侧和衣襟下方,像是有人匆忙擦拭过什么。
“还有这个。”柳氏又取出那日的砚台,“这是在敬言的书房里找到的。我记得他生前最爱用这方砚台,可奇怪的是,砚台是空的,里面的墨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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