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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日暮月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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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区的昏黄日光不及画师们绘制的灿烂火烧云光亮。

一蓬蓬庞大的橙云,饱满且肆意妄为地生长着快要充溢半边天际。像是收成颇丰的棉花田,每一朵棉花都被镶上了华美的金边,而一场浩大而静谧的野火正在田中缓缓蔓延。

此等光景在阳光照不进的狭窄小巷中抬头看,就显得遥远且疏离。身在巷中阴影处的蓝发女人仰着头双眼失神,身体瘫在积水坑中,眼中映出了火烧云的金光。

“可算不跑了。”珀珞琦说着走入巷子里,躬身揪住刚才仍挣扎着发出娇喘、现在却瘫倒在地如木偶的蓝发女人的衣领,把她轻如填棉玩偶的身体拎起倚靠在墙扶稳了,用目光上下打量起这个皮肤在阴影中仍白得晃眼的女人。“毫无疑问地,势必是某个菜鸟废宅的手笔了。”

“看看这角色,我猜作者是个巨乳控。”珀珞琦把左手伸向女人胸部,画着着分支树状图般纹路的手掌径直没入了衣物与那大得不成比例的酥胸。她在女人胸腔内部摸索着,从她身体里抓出了一颗透明心脏。

那颗心脏离开身体后依然砰砰跳动,在清晰可见的心房心室内部,一行行文字被写在其中。

珀珞琦手上的纹路随心脏跳动相应地发出光芒,心脏内部的文字由此被她粗略地读取。佯装受惊却又语气平淡地,珀珞琦夸张地扬起眉毛说道:“啊,快看:声软语气嗲,身娇波还大,跟自己的双胞胎姐姐一样,毫无主见地爱慕着现实中女孩子瞧都不愿瞧上一眼的废柴男主角的同时,自己身边还有着数不清的追求者——出场离不开男人、有关描写里充斥着男性凝视,这不正是拿来吸引同类读者、满足作者自我恶趣味的媚宅被物化角色么。真可怜真可怜。”

“你就少说几句吧。也不怕得罪人。”确认那个被投放进现实中的小说角色已经被控制,珀珞琦身旁的屠门瑜环顾四周,确定周边无人后将脖子上挂着的法器终葵从衣物内拿出。

那被雕刻出兽形的玉条双眼放出蓝光,屠门瑜手掌平放,终葵于是悬浮在掌心上方飞快转动,屠门瑜周身显现出道道霹雳。

“现实投放写作火起来了之后,什么阿猫阿狗都试着在香城乱添东西,这些玩意一个不好跑出常态去,可真是要给我添超多麻烦。”珀珞琦嫌弃着,将一根纸制圆柱抵在那蓝发女人头上,女人的身体化作一行行文字旋转着附着在柱身表面,珀珞琦另一只手中的心脏则如玻璃般碎裂成粉末消散于空气中。

“好了。”受不了珀珞琦再三地细碎抱怨,屠门瑜轻声叹道,“这种角色出逃比起正经织世者们笔下的各类反派角色出逃好处理多了,对此我们又有什么好不满呢。”

“为什么我要干这种事啊,明明逮到那违法异术家才是我想干的工作。”珀珞琦细声嘟哝着,见屠门瑜运起终葵,走上前双手挽住屠门瑜手臂。“我明明能轻易引得那异术家上钩,凭什么你妹妹能被划分到那个专案组里,我却不能。”

“说到底你算在民警那边的人里面,要插手我们刑警的任务,若上头没有下达合作命令的话你这算是越界太深了吧?提到这个说再多你也只会越想越气。与其搞坏自己心情还不如不要再计较。”屠门瑜轻描淡写地对珀珞琦说道,同时驱使着被囚禁于身体内的存在释放它的力量。

蓝色雷纹自终葵内溢出,迅速地游走覆盖屠门瑜全身皮肤。终葵迸发出一道蓝色的光焰射向天空,伴随刺耳如闪电的尖啸,二人消失在了无人的小巷。

“看看这没感情的复制人。”

苍老的男音在屠门瑾脑海内响起。

“它们下起手来可真狠啊,毫不留情。”

把目光从被基金会特工低声呵斥的少女身上收回,屠门瑾扶那袭警的红发少年走向警车。

少年一瘸一拐的动作让他没有了刚才奔逃时迅捷如风的潇洒伶俐,他摆着一张臭脸,沉默着回头怒视那伤他脚跟的复制人。

“我倒觉得她做的没什么不对。也算干净利落吧。这点轻微的脚伤,稍稍施个疗愈就无大碍,抓到这个毛头小子给他点像样的教训也无不妥。”提防着身边这个重伤同事的小鬼,屠门瑾在把他塞入警车后向脑海里的声音回话。

“复制人也好、外勤特工也罢,每次遇见他们你都非得数落一番。说到底你就是嫌弃基金会。”由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技术开发的手铐正发挥着它的威力。这作用范围只有0.5米,无法媲美稳定锚功效却胜在造价低廉、便于压制个体的手铐,在启动后让少年无法行使手上那异常,同时也让屠门瑾的左义肢现了形。木料构成的手臂与手掌使屠门瑾感到沉重,坐在离少年远上些许的位置上后,那股沉重终于有所缓解。

男音嗤笑一声,回道:“嫌弃?你明知道我跟基金会说是世仇也不为过。当初要不是老爷子可怜我把我藏起,我差点就死在异学会余孽和那帮愣头青手里……”

“浓如墨稠似泥的黑狗血啊。”那声音字字铿锵地叹道,语调悲哀,带着追忆往事的苍凉。“二话不说,也不辨我族好坏,只因我们本不是人,便拿那狗血一坛砸在我一窝来不及奔逃的妻儿身上、一坛砸在我有腿疾的老母亲头上,三十多杆猎枪,枪枪声响把我儿我妻打得是脑浆迸裂、肚肠开花,——可怜我那乖囡,全家的心尖尖儿,她不过出世未久眼尚未睁开,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惨死在母亲怀中;又可怜我那老母亲,被狗血砸得当场现了形,三日后那身油光水滑的皮子便出现在了皮料贩子手里。——不过是晨起向泰山娘娘禀我妻诞女、求我儿生员资格的功夫,我的一家老小就这样全死光了,我恨,我恨啊!”

屠门瑾木制义肢的肘关节与手指指节发出噼啪爆响,手掌被紧握成拳。离开了手铐附近的压制,紫檀木上的火焰形木纹与金星如熊熊烈焰燃烧般舞动,以云纹和火纹镂空的空心前臂内,一团金色的火星像是愤怒的恶兽般在其中激烈蹿动、“呲呲”作响。

“那都已经过去了,干祖爷爷。这的确使人难过,但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是看开些吧。你该知道那些红卫兵和所谓‘异学会余孽’不过是在那糟糕年代里趁着浪潮为非作歹的混账——如今的基金会和他们不一样。”

“你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又能懂得些什么呢,到底还是阿瑜明事理,以往还是孩子时就常常懂得好好说话宽慰我。”声音叹了口气,而屠门瑾义肢开始放松,其中的火星也逐渐黯淡下来,变作如同金色萤火虫般在其中飘动的光点。“你啊,只会跟我对着干。若不是看你可怜,我当初还真不愿意就这样把我的一部分借给你。”

“干祖爷爷这么喜欢姐姐,当初就该由姐姐那样天赋异禀的人驱使才是。可既然当初你自己于心不忍选择了我,那就不要再提还是姐姐更合你心意这件事了吧。”屠门瑾操控义肢将之举起,缓慢地翻转着手心与手背。她把目光放在手掌上仔细端详着,那上面雕刻了大量云纹与涡纹,在这些云与漩涡当中,藏了一只身形狭长、周身围绕着烈焰的狐狸图案。

那义肢自肩膀处开始迅速地生出细丝,凝聚成肌腱与皮肤,将整只手恢复为原先与常人无二的状态。

“你这丫头,事事暗中跟你姐姐较劲,却又不爱听我提她。

诸附身者,悉世间常伪伎,非真道也。

你屠门家这半路修‘道’的,一套套违背道门戒律的东西做得多了,真真比岿阳派还旁门左道。如今能成世家,还不是因那规矩多得是一条又一条,教后辈们稳稳守着,不去招惹那些真真是要害人的东西。

你以为你姐姐是刻意忤逆才险些被逐出宗门么?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能请得我,可不单单只是因我愿选你。当年规矩可定下来了,请我的本该是你姐姐。你可知你姐姐为了要你能得我的好处、不叫她这个长女争了位置,才忍着骂请了不知哪遇着的某路不正之鬼?”

似是念及另一个孙女,那声音的主人在香城之外的家中抬头望着无云澄空,在这之后连叹数声,不再讲话。

西区的天色暗了下来。

天青光霁,黛色将薄云覆上一层浅青。弯月早早地悬于云间,被薄纱般的云影遮得朦胧。

老式住宅区逐渐升起黄白色的荧荧微灯,相较不远处商业区座座流光溢彩、华灯初上的高楼显得微小而平凡。

粤语歌曲从老式收音机里缓缓滑出,在出租屋内徐徐流淌,又从凉风习习的窗外悄悄流走。

杯面上的虚拟歌姬投影因为被静音而无声地激情默唱和舞动,围绕着她的环形进度条正因杯面渐渐绵软而逐渐消耗减短。

这本该是个惬意的晚间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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