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4 多重幻想（2/2）

他笔直伸出手臂。倾尽全力投出的长枪，朝着蛇群飞去。

接着，心脏陷入沉默。

朦胧转暗的世界明亮了起来，满是飞鸟振翅。他总算能念出自己的名字──碇真嗣──

「没错，那就是你的名字呢。」

突然出现的第三者嗓音如此表示。想必他迟早会想起，无论在何处都会出现的声音主人便是薰，现在却「咦？」看似无法理解地转头张望。

转头的真嗣就这样被抓住胸口，扯了下去。

眼前是那名呼唤自己名字的女孩脸庞。尽管受到严重咬伤，包覆她的花瓣也被夺走了一半以上，模样变得令人心痛无比，她却仍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以双手抓住他的胸口。

「居然敢把我忘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真嗣」看似还想不起她名字之后的发音，就这样被她抓着，可怜地畏缩了起来。尽管如此，依旧满怀自信的她不改脸上的可怕笑容，这么断言。

「即使这个世界全都如你所愿，变成和平之地，也只有我会作为唯一不如你所愿的现实，深爱着你唷。」

遭这句话吓呆的真嗣被她强行扯去，啃咬般地吻住──

紧接着便被推开了。

以面带笑容的她为中心，一切背景随即远去，遭到横越而过的无数飞鸟转瞬间挡住，再也看不见。

「明日香……！」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太慢了！三十八分。」在鸟之风里渐渐远去的声音，宣判他不及格。

而巨大化的USEVA(Wolfpack)避开Torwächterβ投出的朗基努斯之枪后冲来，身后是受创的Torwächterα1(明日香EVA整合体)。

「好、好热……！」

自己的胸口「轰轰」地响起犹如瀑布流泻的声音。中央三角宛如沸腾高炉般，从缝隙间朝星空喷出闪耀金光的火焰。

心脏没有跳动，状况比之前在新地岛上差点破裂时还要恶劣。

完全恢复成超级EVA──当时初号机S2机关被唯与真嗣开启后，丝毫无法控制的狂乱特异点模样。

「不是什么好现象啊。」

他──碇真嗣将取回的心脏纳于胸口，以Torwächter的模样站在单色调的星球上，黑色的巨大手掌紧握投掷锤的吊索。

■相位断层

以杂讯来说很奇怪──美里注意到了这点。特洛瓦机传来的最大望远影像显示在指挥所的主显示器上，尽管不到萨哈魁尔的手臂程度，但勉强能判别出是EVA尺寸的物体──不过……

「请关掉影像上的通讯时差动作补正。」

因为巨人们的身影不时会从黄泉比良坂上断断续续地突然消失。

倘若在电波的时间延迟中自动预测动体的未来位置，便会跟实际移动后的影像出现误差。美里原以为这是在影像上进行CG修正的结果。

「不，这个影像并没有进行加工──哇！」

露出奇妙表情回答的日向看见了。这次是数秒间，黄泉比良坂上看起来宛若无人一般，紧接着巨人们的身影便回来了。

是故障吗？但又是怎样的故障？

指挥所扫描了身为影像传输来源的特洛瓦心理状态，以及0•0EVA的视觉数据日志。他们怀疑特洛瓦可能是将希丝机与天使载体等自身愿望投影在视觉上。

「她没问题。」日向报告了结果。

消失的舞台演员是真的在短时间内从黄泉比良坂上消失了。

思索片刻后，日向做了个推测。

「该不会有规模庞大的相空间在黄泉比良坂上产生，或是横越过去……」

「只有巨人看起来消失了，为什么？」

「因为绝对领域，也就是已经具备相位差。」

「所以只要不成为反相，空间断绝就会很明显吗？」

实际上突然消失之际，消失的希丝他们看到的是那个飞鸟空间。

根据她的直觉，只有鸟会直接前往成为下一个新世界的月球，它们正在路途上。尽管这样的见解相当有趣，但结论就会变成在地球生命当中，唯有鸟具备不可思议的能力。

「要是我说那里搞不好发生了超出这边所能看到且理解的事态，你会笑我吗？」

美里望着前方，偷偷向背后问道。冬月一面叹气一面回答。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就是十分有可能才伤脑筋啊。

.

」

「总司令，欧盟第六军提出联合国紧急安全理事会认可的支援要求。」

听到青叶告知有大量附件，美里露骨地摆出厌恶的表情。

那是再度以轨道上的0•0EVA(现特洛瓦机)代替通讯卫星传来的通讯。

欧盟立即反应部队第六军──通称Heurtebise部队──以司令官哈特曼上将的名义，附带德国NERV的说明，征询箱根协助任务的意愿。

第一点是随着超级EVA消失，要求归还借予的QR纹章。

第二个是针对改装成宇宙规格的欧盟EVA(02Heurtebise)出击，请求0•0EVA机同行。目的是要求展开绝对领域，在发射消除飞来碎片的新兵器造成蒸发效应下保护地球。总之就是为了避免发生跟东照将半面地球烤得半熟的同种灾害，要特洛瓦机撑伞挡着。

只凭0•0EVA一机的绝对领域防御所面向的地球全范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然而要是同行接近爆炸现场防御便另当别论。根据一旦靠近光源，背后的影子就会变得巨大的理论，同样能以绝对领域的效果范围防御住地球全体。

美里大略看过申请书。

「愈是接近，在近距离防御的特洛瓦风险就会呈指数函数性上升，不是吗？说起来，他们打算使用的新型兵器是什么？」

「既然会用到要我们归还的QR纹章，我想是跟载体或EVA有关的系统……但系统示意图跟领域侵攻铳很像呢。」

冬月一面听着青叶说明，一面用手指在控制台面板的显示器上划过显示出来的兵器系统简略方块图。

「这个『恶魔脊柱』是代号吗？意即欧洲的创作天使，最终借用了恶魔之力。考克多会怎么想啊……」

是说这样看来，SEVA消失的情报已经外泄了。冬月呼叫情报部。

「有彻底对与超级EVA消失情报相关的全所员实行设施内滞留吗？去把在那之后的这两小时内，有可能与外部联系的人物通通找出来。」

「不过他们还真有自信呢。难道『恶魔脊柱』能做到相当于东照的事情吗？」

■转变之蓝

零No.特洛瓦依循吩咐停留在地球轨道上，一面以伽马射线雷射炮射击第十二块飞向地球的碎片。所消耗的是能量，以及时间。

朝下一个目标瞄准的射线旁就是剥离大地黄泉比良坂。其轮廓在逆光中闪耀着。

自己的同位体零No.希丝现在就在那里。如今，特洛瓦很想和过去以精神波相互连结，彼此之间不需要对话的姊妹们见面，说说话。

彻底变貌的第二适任者──尽管成为与EVA的融合体，却依旧停留在这世上的明日香同样在那里。而既然她在那里，那么持有真嗣心脏的它想必也在她身旁。

在丧失心脏的超级EVA与真嗣化为盐巴粉碎后，如今只剩下那颗心脏是真嗣的存在证明。

「……」

不去那里行吗？这个疑问就某种意义上根本是自欺欺人。她的真正想法是这样的。

我想去那里。

对零No.特洛瓦来说，要想到这个答案其实非常困难。因为打从她显现在这世上至今，行动从未受到强烈的自我欲望驱使，更不可能以违抗任务的形式这么做。

「这是不懂自由者的可悲极限。」任谁都会这么说吧。但她就是为此诞生的。这既非依存，也非束缚，而是她的存在意义。她每天都比讴歌自由的人们更加认真地自问着自己应有的姿态。

自己的存在意义为何？

哔！「！」

外部感测传来的警告声，将特洛瓦从无形的思考迷宫中拉回现实。

量子流动倾斜仪发出警告，有雷达扫描不到的物体正急速接近。

显示器上显示出代号的是已知物体，准确度之高早有侦测实绩。

又是QR纹章。就在她的肌肤感受到对方的接近而窜起恶寒之际……

──啊……

本来暧昧不清的芥蒂在她心中迅速地开花结果。

就连特洛瓦也甚感意外的答案，让她当场瞪大红眼的瞳孔。

警报响彻开来。

箱根指挥所的日向随即出声要她迎击。两者的声音在脑中「嗡──」地响起，她却觉得全都很遥远。

特洛瓦将长距离天线指向黄泉比良坂，以有点快的速度喊道。

「0•0EVA(特洛瓦)呼叫F型零号希丝。请注意，『黑色巨人的思考』大概要降临了，请别被拖走。」

即使是此时此刻，0•0EVA的AI依旧在测量接近物体的危险度。FCS随即变更瞄准对象，将其设定为最优先目标。它学习以前迎击「这家伙」时的资料，在虚空中的某处决定新的瞄准点。

『我……讨厌～～这样～～～～！』

十万㎞之外，小不点零No.希丝以因为数位资料不全而断断续续的声音回答。她似乎正处于指向性天线无法定位的高机动状态下。

『现在意识──的话，非常糟糕唷～』

意即希丝正处于战斗状态。『特洛瓦……』但她仍口齿不清地接着说道。

『你打算做什么吧。』

「嗯……请好好防守吧。」

『了～解～用嘴巴对话意外地也能传达呢……哇！』

「喀！」希丝的讯号中断。若不是在进行剧烈机动，就是被岩石挡住了吧。

伽马射线雷射炮告知充电完毕。想必只消一击就能将它连灰都不剩地气化吧。

箱根也收到飞来物体的资料了。这次同样能击坠。没错。

距离扣下扳机的时机还有一秒。

然而代替撞击警报在插入拴内响起的，是系统错误的警告。

特洛瓦输入紧急验证码，接着以最后敲打的按键关闭迎击的一切动作阶段，让0•0EVA在这瞬间变得毫无防备。

她将背部的外装型S2机关本来紧急增强的输出作为多余能量，由冲放阀自动排放。

听着排放声的她将LCL深深吸入肺部，尽可能地将身体压在椅背上。

特洛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激烈冲击袭上0•0EVA的左手部，神经连结将状况反馈到身上。「砰！」特洛瓦的左手，被用力撕裂的感觉窜过全身。

同时，黑色波大量流入特洛瓦的思考内部。

箱根指挥所目击了不知从何处再度飞来的QR纹章(阿尔玛洛斯的黑色鳞片)直击轨道上的0•0EVA特洛瓦机。透过遥测显示在监视器上的各项数值颤跳起来。

「QR纹章迎击失败！」

为什么？面对意外结果而鸦雀无声的指挥所，突然间乱成了一团。

「特洛瓦中止了迎击！」

「不可能吧！」

在怒吼声此起彼落的指挥所里响起的……

『呀……──啊……啊啊──！』

是特洛瓦断断续续的呻吟──她剧痛得无法呼吸，也难以喊叫。

「确认损伤部位！」

「QR纹章以钻进手臂两根骨头之间的状态停止。尽管两根模拟骨骼都断裂，然而在侵入物不断使周围组织变质后粘连起来了……！糟糕，量子传送神经网以损伤部位为中心渐渐丧失讯号，看不到了。」

「特洛瓦？」

「污染要开始了！快射出插入拴，让EVA与驾驶员分离！」

「噗滋！」被大叫的冬月压住话筒侧的听筒陷入沉静。与欧洲方由0•0EVA充当通讯卫星中继的通讯中断了。

「强制射出指令无反应！」

「──与欧盟的热线也切断了。」「这种事现在怎样都无所谓啦！」

「基础系统遭到QR纹章侵蚀了吗？」

是系统停机，抑或轨道与姿势的变化让雷射通讯的焦点偏移？

过去在QR纹章的影响之下，零No.卡特尔与她的0•0EVA一号机精神异常与器官变化而造反。这完全是有可能发生的最坏状况。

然而望远装置持续捕捉到0•0EVA的影像，0•0EVA方的遥测也陆续将状况监视器影像与特洛瓦的状态以红外线雷射传来箱根。尽管之后系统很可能会因为污染造成的异常停摆，但在当下这个瞬间，通讯机器是正常的。

「特洛瓦，你该不会是自己……」

日向的询问被打断了。

因为监视器里的特洛瓦颤抖起来，开始喃喃说起什么来了。

『──结束──聚集，人类……』

「来了吗……！──意识如何？」

「勉强维持在清醒程度。」

指挥所工作人员纷纷停下动作，倾听着绫波零No.特洛瓦就像发高烧胡言乱语般的话语。

那是QR纹章的持有主──阿尔玛洛借用她的嘴与知识所传达的话语。

『聚集于末日者们，看吧──

还原……环封闭…

.

…桥……

在空中架起宏伟之桥……

以宏伟之桥覆盖天际──

七……束起七大洋之柱……！

五……巩固五大洲之阶梯……！』

「不是老样子的……房东的搬迁劝告呢。」

「那已经结束了吧。」冬月说道。「这是强制代执行的通告喔。」

0•0EVA的插入拴内，QR纹章的污染渐渐扩大。特洛瓦为了维持意识而忍耐着。

「聚集于方舟者，获得幸福吧──」

「……」

看来这似乎就是全文。

脑袋一片空白的她吐出肺部的LCL，做了个深达胸腔的呼吸，却依旧难受。

『箱根CP呼叫0•0EVA(特洛瓦)。接下来将进行语言测试，请回答。』

与发高烧的感觉很像，箱根CP传来的通讯也听不太清楚。

在俯瞰地球的轨道上，无法控制姿态的0•0EVA一直横向打转着。

起初特洛瓦觉得自己正闭着眼睛，不过当她留意到自己其实一直睁着眼睛，只是感受不到光亮后，显得有些动摇。随着视力一点一滴地恢复，根据地球、星空、太阳在插入拴内的虚拟显示器上不断重复横向流动的闪烁画面，她总算明白机体正处于旋转状态。

左手上仍残留着QR纹章撞击的反馈，痛得相当厉害，很不舒服……当她正准备确认──机器是否产生异常之际，背部涌现一阵恶寒。

〈背后有什么正盯着自己。那是漆黑的黑暗──〉

被QR纹章污染的EVA驾驶员──好比真嗣──也曾这样说过。当下特洛瓦同样忍不住转向背后。插入拴内的虚拟显示器后半部以错误讯息为边界，呈现一片漆黑。

──跟在超级EVA那时一样。不过当时因为碇同学也在──

这么想着的她猛然注意到。

明明没有理由，眼下她却陷入恐惧。同乘超级EVA之际，污染真嗣的QR纹章也曾差点吞噬特洛瓦，甚至将她的头发染黑了一半。尽管痛苦，然而并不恐怖。

那现在又为什么──？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

『箱根CP呼叫0•0EVA(特洛瓦)。听得到吗？请回答。』

她以理性制止了下意识想以指甲搔抓左手的手。

──冷静下来……我拥有No.卡特尔承受QR纹章的痛苦与污染时的经验──

「……呜……啊……」

──在超级EVA那时也是──

况且我……是自愿这么做的──

『──……NERVJPN由0•0EVA呼叫欧盟立即反应部队第六军……与箱根NERVJPN的通讯中继──受到电磁干扰与机器损伤影响而难以继续……』

正在观看监视器的箱根大吃一惊。

「……零(特洛瓦)──擅自与欧洲方通讯起来了……！」

「特洛瓦……特洛瓦？你到底怎么了！」

向前探出身体的美里，忍不住透过总司令席的通话器直接问她。

「这件事现在不处理也行。我们这边会讨论──」

她连忙从主显示器上挪移视线，低头望向中甲板的日向。只见他摇了摇头。

「的确发生了通信故障。然而讯号强度足够，应该不至于影响通讯中继……」

──这样的话，该不会！不，可是……

正当美里仍无法肯定自身推测之际，扬声器依旧传出特洛瓦喘息般的声音。她继续说道。

『此后，箱根的文字讯息……会由我──第一适任者绫波零同位体No.3以口头传达……NERVJPN同意第六军哈特曼司令官的请求。本机将会护卫欧盟EVA(Heurtebise)，前往自月球飞来的剥离大地──JP代号为黄泉比良坂。』

指挥所一片哗然。

「──那孩子……！」

「此外……」特洛瓦痛苦地继续说道。

「此外，关于要求归还超级EVA的QR纹章……尽管比不上那块──但若要QR纹章，这里就有一块了。」

平时罩着面罩，总是经由照相枪取得正面视野的0•0EVA头部开启正面单眼。特洛瓦将左手举到镜头前方，以右手设法握住刺着QR纹章而颤抖乱动的左手，展现给镜头看。

「请EVAEUROIIHeurtebise的……副班长洞木同学……尽快过来。」

此时，希丝正喊着：「啊～～～～～～我～～听～～不～～见～～」

该庆幸这次她并未被攻其不备吧。一让同步率下降至勉强还能机动的程度，她便以双手捂住耳朵，眯起眼睛，撑过黑色巨人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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