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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不歇的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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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riSo从洗手间里出来时是早上六点。

天空阴沉,雨在下个不停。

雨水敲打在窗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细密水珠,远处宿舍楼未熄的装饰灯令它们透着五彩斑斓的光。窗外景致因此被渲染得带着些许流光溢彩的味道,一切看起来朦胧而晶莹剔透,似整扇窗景是一幅未干的水彩风景画。

Suri有些木然地望向窗外,眼泪不知为什么就这样突然掉了下来。她习以为常地抹掉眼泪,转身走进厨房从烤面包机里取出刚烤好的吐司,又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

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些许凉意,初夏的热浪就这样被浇灭,连些许暑气也荡然无存。Suri吃完早餐稍作整理,将帕罗西汀从铝制板中掰出来空口咽下,拿橡筋把长发捆成一束马尾,穿上了那双曾经已死上司因不喜欢她穿裸靴敲击地面所发出的声响,却又不好意思说出于是作为代替买给她的休闲鞋。又带走自己那把折叠伞。

离开站点宿舍的路上,她碰上了那个新来的大陆同事。高挑又常常孤身一人的姑娘,看上去像一只歇脚在滩涂的孤单水鸟。她背着一个帆布包,穿了一身素色连衣裙。

她还没适应香港生活。Suri想到这姑娘已经来了几个星期,甚至还无法做到认清全部同事。也许香港夏天湿热的气候对北方人并不好受。

“早上好。”Suri朝那新同事微笑,同时对迎面而来也准备搭乘电梯的她招招手。Suri搭话道,“你每天都起得很早呢,早起人也会精神一点对吧。”

“唔嗯。”李鸥鹭只是点了点头。停在电梯前,和Suri保持着距离。

二人一同从宿舍前往站点完成打卡,又进入了画室。一路尽管Suri有心交流,但李鸥鹭却始终惜字如金。

想必thorns的死也对她造成了影响。Suri心想。那个该死的异术家,他杀了thorns,也杀了我们所有人对自身职业安全本就微薄的信任。

把伞放在自己的办公位置,将本日需要进行异常性质判定与记录的画作逐一记录下来,Suri准备在这之后申请一到两个d级人员与一间交互观察室,然后开始新收容项目的初步研究工作。

窗外雨丝飘摇,早起的一些同事们已经开始分担做起那些本该由thorns一人去完成的画作分类工作。看不清颜色的哀伤弥漫在所有人当中,每个人都试着展露出自己可以拿出的坚强想让同事知道自己可以坚持,每个人又都希望用疲惫的笑脸去给其他人以鼓励同时安慰自己。

和特工与收容专家们不同,对于这批艺术研究员来说,他们当中大部分是第一次看见身边人变成一具冰冷尸体。一具被做成雕像的尸体。

把人做成异常艺术品,Suri不是没有看见过。就读于c.c.的年岁里,她曾不止一次和自己偷偷爱着的姑娘翘课只为前往AcwY的艺术沙龙、小众展会。

现场里那些动用了真人当材料的作品往往给Suri以一种隐秘危险的猎奇感。——数千只不同颜色眼睛拼贴成的风景画,在眨眼后因眼珠颜色的变化而展现出新风景;诸多死亡演说家唇舌拼砌成的演说家雕像,慷慨激昂地在讲台上说出讽刺时政的言论;用人体血管组合构建成的遮天蔽日红树林,Suri与友人泛舟于血构成的湖泊中时可以看见那枝干中流动着生命之所以蓬勃的奥秘……

尚且天真烂漫、调皮叛逆,又因初入艺术领域而心向往之的Suri那时只觉这些艺术品很酷。它们让Suri想到异术家们丰沛的才华与创造力;想到死亡的轻巧;想到颇得少年人痴迷的血、伤口、爱与疼痛;还想到雕塑课上老教授提到“现代异常艺术过多地运用与轻视了人的暴力与死亡”时的痛彻心扉。

她想到过非常多,但她从未想到原来身边人成了这样的艺术品会是如此地让人难以接受。

死亡的发生也许痛苦,但真正让人备受折磨的,是死亡发生后生者所需要面对和习惯的一切。

Suri已经渐渐意识到了身边人的死亡意味着什么。那些和thorns有关的熟悉事物还在,但他自己却永远消失了,只留那些曾经的痕迹如雨丝击打湖面般溅起情绪的圈圈涟漪。

换做往日,thorns现在早已把今天要做的任务悉数分配,然后由Suri协助处理今天需要办好的一切。他会用极为严苛的态度要求每一个人,同时拿这份态度乘以百倍要求Suri与他自己。

“工作时间不要在那发呆。”thorns的声音突然出现在Suri耳边。

当Suri回过神来打算看向thorns时,她意识到thorns已经死了。

白炽灯的光很冰冷,与雨和黯淡的天光混合把夏间的清晨衬得像秋日的傍晚。Suri看见李鸥鹭拿纸巾仔细擦拭着那张昨天只有她一个人坐过的椅子,又从自己的帆布包中取出那盏常常带着的卡通鲸鱼造型台灯放在案前。在坐下后,她用手抚摸了三下鲸鱼的头,又轻轻按压开关将它打开。

微弱的偏黄暖光照射出来,像温柔燃烧的灼灼营火。

没有再神游,Suri打开手机,在确认不会有其他事项阻拦后,将“于午间面见EsSii”这一条备注拖动至顶部。随后又把手机熄屏,提起精神准备开始晨间的工作。

昏暗的办公室里,唯一的光源就只有窗外未霁的阴沉天空与桌上的电脑屏幕。

“我的确有由thorns负责异术家的情报信息,”稍显低沉的女声再次在办公室里响起。

“但即便你曾经是他的研究助理,这些情报信息在他或其他高级人员未授权的情况下依旧不能给你。”负责站点内各项情报分析的EsSii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纸质资料,见Suri不愿离开,她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口气补充道。

她抬头以自己那略显空洞的棕褐色眼瞳望向Suri,Suri看不出她的眼睛中蕴含了什么感情。迟疑片刻后Suri问道:“若我愿意主动承接要那异术家签署条例的工作呢?这样我能获得那个异术家的信息吗?”

Sii摇摇头拿起办公桌上摆放的巧克力中的一颗放到嘴边,口中那对常人来说显得过分尖利的牙齿轻轻朝巧克力咬下一半,发出“嘣”一声脆响。

她真的忙到要在午餐时间处理顺带的文档翻译工作,还只拿巧克力代替午餐吗。Suri看了一眼桌上那盒巧克力,一枚枚都是不同贝壳的形状。粉蓝色的礼物包装纸被撕开垫在盒下,一张同颜色、上面有些清丽钢笔字迹的心形卡纸被放在一旁,Suri注意到那卡纸署名处画了一朵梅花。

“没必要让他签署条例。”Sii回答。接着她吞下口中巧克力再次开口道:“那人杀害了基金会研究员,站点已经派遣特工对他展开逮捕追踪了。”

Suri看向窗外,雨仍未停,窗外近处是摇晃的树与其他绿植,远处是因雨朦胧的山和更多的山。盎然绿意让每一棵树簇拥在一起构成了一片树海。一眼望不到边。

就像整个庞大而错综复杂的香城。

“没能在第一时间……逮住一个敢向基金会示威作案又在案后踪迹全无的异常社群凶徒的话……”

“除非这人有意愿,否则基金会大概没法主动遭遇他。”Sii补充道,说完将手中剩下的巧克力塞入口中咀嚼。

“负责抓捕工作的特工有谁?”Suri问道。

Sii意味深长地看了Suri一眼,像是难以置信她会问出这种问题而显得有些不屑。毕竟答案是明显的,Sii不可能告诉她。

Sii不发一言,开始操作自己的电脑,准备将总部的英文文档翻译并录入为中文电子档案,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因防窥滤网而在Suri眼里呈现为一只缓缓游动的格陵兰鲨。

Suri在脑中开始设想与推测。

在心中有了一个可能的答案后,Suri试探着问道:“wendell?这些特工当中有他对吗?”

“wendellAsriel,那个被派遣保障thorns人身安全、却又在交涉那夜不在thorns身边的特工wendellAsriel?”Suri仔细打量着Sii的眼睛,试图从她空洞的眼神中读出什么。

她想起那个负责保障thorns与异术家交涉时安全的特工。和李鸥鹭同样在香港初来乍到,说英语和一口标准到让人疑心他自幼生活在大陆的普通话。

“我真的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能给到你。”Sii抬眉瞥了Suri一眼,现在那眼神中带有明显的怒意。

接着她又把目光放到电脑屏幕上不再移动,像是要就此忽略掉Suri的存在。未开灯的房间里屏幕发出蓝光映在她脸上,使她的脸庞显得有几分冰冷。她对照着手边资料,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得飞快。

对这早该被预料的拒绝,也许我不该有不满。Suri有些落寞和自责地想道。

她仍站立于Sii面前,但原本紧绷的身体开始因灰心而放松下来,屡次想要挪动脚步就这样掉头离开,但仍出于某份不愿放弃的执着而留下来。

并没有过太长时间,像是有些于心不忍,键盘的敲击声突然停了,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里只有窗外的雨声传来,显得过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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