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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养安静懂事小沉默 “可以不孤单”……(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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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袋里藏着条神秘通道。

可能是月光做成的超级大滑梯。

也可能是湖水的涟漪被收集起来,编织成一条藏在丛林深处的,只有被邀请的人才能进入的蜿蜒小径。

时润声暂时顾不上这么多。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带着大狼狗一起跑,手臂紧紧抱着小闹钟和小月亮。

他想藏在怀里的,但怕闹钟会不小心掉出来,又怕心跳得太激烈,会把月亮撞碎。

时润声绊了一跤,还没等他摔倒,脚下的路就变成了柔软的隧道,有风推着他,帮他飞快地滑下去。

大狼狗兴奋得汪汪直叫,追着银线在隧道里打滚,往时润声的身上扑,又拽着时润声不停地往前冲。

他们被风推着穿过一整条银白色的隧道,在尽处看见一盏灯。

小院没有关门,门前挂着盏风灯。

橙黄色的暖光亮着,今夜无风,来自异乡的旅人披衣站在榆树下,循着声音抬头。

时润声抱着大狼狗掉进他的家。

“您听我说,请您听我说。”时润声被银线收进傀儡师的怀抱,“有句言语。”

他跑得实在太快了,喘得咳个不停:“能叫人掉眼泪的言语,听了就会想哭。”

傀儡师低下头,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是来给我送言语的吗?”

时润声点头,他迫不及待地告诉浑身是伤的朋友:“您自由了。”

“您自由了。”时润声说,“您自由了,您自由了,回家吧……”

时润声记住了那位s级向导的领域振动。

他模仿着记忆里的振动,模拟声音,把听到的宽宥言语转述给穆瑜——这对尚且年幼的小缄默者来说,负担毕竟还是太重了。

但时润声没有停下,他像是察觉不到力量的飞速消耗。

他把别的事都暂时忘干净,只让自己记得这一句话,这样就能说得更清楚。

傀儡师拢住不停悸栗的小缄默者,他低下头,轻轻贴着小缄默者冰凉的额头,用自己的衣服裹住时润声。

“您是完全自由的,没人能再伤害您。”时润声仰着头,用记住的声音说,“没人能再束缚您……您该回您自己的家了。”

再喜欢和习惯游历的人,也一定是会在某个满天繁星的晚上,躺在草地里想回家的。

假如没有家可回,那就不能叫游历,而是流浪了。

傀儡师摇了摇头:“可我好像还不能走。”

小缄默者怔住,在淋漓的汗水里慢慢眨了下眼。

傀儡师让他看见他的手腕。

“我还被线连着呢。”傀儡师说。

在时润声的手腕上,那条银线其实一直都在,打着漂亮的蝴蝶结,一端连着小缄默者,另一端没入傀儡师的袖口。

时润声愣愣地看着那条银白色的细线。

他一直没发现过这条线,怔忡着低下头,看了好半晌。

小缄默者忘记了模仿的声音,不会说话,也像是不会动。

傀儡师把小缄默者抱回小院。

大狼狗也熟门熟路溜达进来,叼着链子直奔榆树下,就着草地打了个滚,舒舒服服枕着爪子趴好。

时润声被抱进那间小木屋,他第一次进来,才知道原来有比月亮下的湖边更舒服的地方。

在这个世界上,时润声一直以为,没什么能比得上树下、篝火、月光和湖边。

现在他终于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小屋都冷暗偏僻,窗户被旁边的高墙挡住,狭小得只塞得下一张床。

小木屋很结实,夜晚的凉意被温润的木质挡住,透过窗户一样能看见树和湖水,月光潺潺淌进来。

比月光更亮的是灯火,那盏风灯被一起提进来,暖光就把屋子盈满。

屋子里温暖整洁,每一处都收拾得很干净,炉子上慢慢煎着药,旁边放了几个正在烤的小土豆,两张麦饼,还有一小罐融化的槐花糖。

时润声被轻轻放在小木床上,靠着柔软暖和的被褥,被银线戳了两下。

银线用喷香的肉酱土豆泥诱惑他,见他抬头,就举着沾了槐花糖浆的麦饼晃晃。

小缄默者抿起泛白的嘴角,轻声道谢,摇了摇头。

他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根银白色的细线出神。

“是因为……”小缄默者小声问,“是因为我违反了约定,还没到时间就跑回来,所以拴住了您吗?”

傀儡师抱着被子,靠着墙,坐在他旁边的大木床上:“好像不是这个原因。”

时润声又问:“是因为我擅自把麦子送给您,所以把您束缚在了这里吗?”

“好像也不是,我也吃过别处的麦饼。”傀儡师说,“不过你的麦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们明天能不能多烤一穗麦子?”

时润声愣了半晌,小缄默者又难过又高兴,抬手揉了揉眼睛:“当然,当然,请您放心……可现在重要的事好像不是这个。”

“重要的事?”傀儡师问,“是我们明天去什么地方玩吗?”

小缄默者又想哭又想笑,他无声摇头,一下又一下地眨着眼睛。

傀儡师问:“那我们去什么地方玩?”

“去任何地方。”小缄默者抬起头,他答得很急,好像早就在心里演练了千百遍,“您想去什么地方,我都陪您玩,我可以陪您走很远的路,我们可以去麦田里躺着吹风。”

傀儡师扶住时润声,小小的缄默者身体不停发着抖,呼吸又急又磕绊,看起来就像是要哭了。

可那双明净澄澈眼睛里流不出泪,那里面干涸了太久,还没有湖水漫上来。

“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傀儡师摸摸他的头发,“你的任务吗?”

小缄默者摇头:“那很重要,但不是这个。”

他轻声说:“是件比任务还要更重要的事。”

傀儡师问:“是毁灭世界和拯救世界吗?”

小缄默者摇头:“比这个还要更重要。”

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暂时想不出来了,就把时润声塞回小木床上,把被子替小缄默者盖好:“那大概就是睡觉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睡觉。”反派大boss说,“我是很不讲理的,是你自己跑回来的吧?我就会把你扣下睡觉,不会放你走了。”

小缄默者藏在软和的被窝里,除了流不出泪,听起来完全像是在哭了。

“我很愿意。”小缄默者说,“是我自己跑回来……”

他不停地重复和模仿傀儡师的话,他好像很喜欢这句话,尤其是里面那个“回来”,被小缄默者学得一模一样。

时润声看着手腕,他想碰一碰那条拴着两个人的银线,试试能不能解开。可才一伸手,银线就飞快从他指间逃走了。

银线跟他玩捉迷藏,不停在小缄默者的手指间躲来躲去,就是不让他抓到。

时润声睁着眼睛,看着手腕上漂亮的小蝴蝶结。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他把来自异乡的傀儡师束缚在了这里。

小缄默者刚学会这句言语,一刻都不敢停地跑来把言语送给朋友,他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没想到束缚住对方的是自己。

傀儡师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替时润声掖好了被角,熄了灯让房间暗下来,炉火也用罩子遮住。

屋子变得更安静,只剩落进来的月光。

时润声还记得炉子上的药:“您的伤好些了吗?它们还会疼吗?”

“已经很久没疼过了。”傀儡师回答,“药是用来变好看的。”

小缄默者愣住:“……好看?”

反派大boss诚实地点了点头:“听说喝了可以不留疤。”

小缄默者:“……”

傀儡师挺不客气,银线把他从被子里翻出来,晃了晃:“你是不是在偷笑?”

时润声不会说谎,只好不回答。

小缄默者的耳朵泛红,他还在为束缚的事忧虑和难过,可又实在忍不住被逗得不停揉眼睛:“您不想留疤吗?我大概能帮得上忙……请让我帮忙吧。”

小缄默者的专精技能就是医疗,虽然在治疗伤口这方面还不是很强,只能比得上c级哨兵的自我修复速度,但不留疤的效果倒是非常好。

大狼狗非常喜欢打架,从村头打到村尾,经常一身是伤一瘸一拐又牛皮哄哄地回来。

时润声每次都会帮大狼狗治伤,劝大狼狗不要打架,一定要打的话,打不过也要快跑。

治疗的效果很好,大狼狗一点疤也没留,浑身的毛毛光滑浓密油光锃亮,到现在都是全村最帅的大狼狗。

银线把时润声举起来,来回晃了两下。

“是真的。”小缄默者乖乖被举起来晃晃晃,“我是治疗师。”

傀儡师倒是知道这件事,他们第一天见面,就介绍过自己的职业。

“我不该笑的。”小治疗师真诚道歉,“我可以帮忙吗?”

十九岁的、准备毁灭世界的、为了不留疤每天喝药的反派大boss,这才很宽容地原谅被绑架回来的朋友,用银线和他拉了个勾。

傀儡师枕着手臂,躺在大木床上,仰头看着被银线举起来的小缄默者:“治疗师也是要睡觉的。”

时润声被逗得笑出来,他珍惜地摸了摸那些银线,把额头碰上去:“我知道。我马上就睡着了,请您放心……”

小缄默者真的不再动,也不再说话。

他闭上眼睛,温顺地垂着头,像个小木头人,安安静静地睡在丝绸似的银白色光瀑里。

穆瑜让银线把时润声放下来。

小缄默者落在他的怀里,几乎是在失去意识的同时,时润声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战栗发抖,手腕上的裂痕几乎蔓延到整条手臂。

他太难过了,难过到小小的胸口已经盛不下,之所以流不出泪,只是因为已经太久都忘了要怎么哭。

s级向导的言语解开了他受的暗示和误导,那是一句不带任何倾向性的言语——并非由说出言语的人来决定解开什么,而是把谎言全部揭开,只留下真相。

这件事旁人帮不上太多的忙。

时润声用所有的心神来记住那句话,跑回来说给穆瑜听,所以在回来的一路上,也暂时没来得及去思考更多的事。

没来得及去想困住他的谎言和骗局,没来得及去细看那些骤然破碎的、被植入的虚假记忆,和一棵扒着他敲骨吸髓的槲寄生。

槲寄生的根不扎进土壤,而是扎进其他树的树皮,深入内部,吸取养料和水分。

因为早已经年累月,要把这种寄生植物取下来,不可能不伤筋动骨。

跌跌撞撞跑回家的小缄默者,不想让这种难过沾染绑架自己的朋友,所以把疼全吞回去,试图自行消解处理。

穆瑜把时润声拢进怀里,握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他在小缄默者的背上轻抚,一遍遍温声回答“我知道”。

他很耐心地、很轻柔地回答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即使时润声并没说疼。

小缄默者并没说疼,只是在说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穆瑜耐心地一遍遍回答他,“可以难过,可以疼。”

“没有人该为被伤害、被欺骗感到抱歉,”

“可以求救,如果没有得到回应,那说明求救错了人。”

穆瑜的声音很轻,他在时润声的背上轻缓拍抚,告诉在昏睡中发抖的孩子:“可以走不动,可以停下休息,从来都可以,没有不可以的道理。”

“可以感到孤单。”穆瑜告诉他,“可以不孤单。”

时润声阖着眼睛昏睡,小小的缄默者已经不剩多少支配自己身体的力气,所以穆瑜帮他藏起来,帮他蜷成更小的一团。

系统收起银白色的麻袋,落在时润声的手上:“宿主,小木头人的伤好像比以前更重了。”

时润声的伤在蔓延,不仅是因为拔除寄生株。

情绪探测仪显示,时润声是在高兴的。

小缄默者跑回了家——即使时润声自己还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在s级向导的言语下,毫不犹豫地掉头跑回来,不仅仅是因为急着把这句话说给傀儡师听。

暂时也不能让时润声认识到这一点,因为小缄默者有多高兴,就有多难过。

时润声被愧疚和自罪折磨,他已经被取消了暗示,抹除了被植入的谎言,那些欺骗无法再支配他。

小缄默者被银线举起来,温柔澄澈的眼睛注视着来自异乡的傀儡师,里面装着干净的笑影。

笑影是真的,难过也是。

时润声为自己在疼而抱歉,为自己在难过而抱歉。

他为自己想要求救、想要不顾一切地拉住那根银线而愧疚,为自己实在走不动了而感到无地自容。

时润声愧疚到没有力气再保持清醒,他想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

他自私到想追上一个家。

系统很生气:“这种不开窍的小木头,就该送去看看那个吸血的破烂树,学一学什么叫自私。”

穆瑜摸了摸时润声的额头,帮他拨开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学不会的。”

系统气得掏出个小风扇,对着时润声呜呜吹。

穆瑜让时润声躺在宽敞的大木头床上。

小缄默者没睡过这样的床,被牵着手躺下,有反派大boss的手臂环过肩膀,才终于不再觉得不安。

有很多事,如果是秉性过于温柔的孩子,往往很难想得通。

——比如为什么有人就是会伤害别人,就是不允许受害者自救,就是不准伤口愈合,不准他们过得舒服。

就是有这样的人。

这本质上是种施暴前的准备工作。

寄生的植物要将根扎入其他树木的皮下,就需要缝隙和伤口,自然不会允许这棵树长得浑然安稳。

这种思维定势一旦形成,这些植物看每一棵树,都是潜在的寄主。

尚且不知道这件事的孩子,会在反复的痛楚中求诸己身,会尝试着寻找自己哪里没有做好,才会受到伤害和打压。

于是日复一日,终于学会了不说疼、不说害怕,学会了不去奢望休息和家。

可这原本就是不对的。

“因为我某处没做好,所以我理当被伤害”的想法本来就是不对的。

没有任何一类人,生来就该被另一类人利用、伤害、施暴,这是寄生植物的骗局,是一场自私自利者狂欢的陷阱和谎言。

……

时润声昏睡了一天一夜。

他睡在又舒服又宽敞的大木头床上,盖着干净柔软的被子,阖着眼睡得安静不动,连大狼狗趴在床边轻轻拱也醒不过来。

系统只好承担起了遛狗的重任,牵着大狼狗出去,在村子里绕了一圈。

“宿主,那个破吸血树这回有麻烦了!”系统跟大狼狗在外面一口气打了十几场架,非常过瘾,兴冲冲杀回来,“这下谁都知道,诱拐跟绑架小木头人的是他了!”

——毕竟s级向导当时所使用的“言语”,可是不带有一点主观倾向,不会对倾听者造成任何影响的。

在这种完全中立的言语领域中,被剥离的是杜槲的连接,被清除掉的是杜槲的暗示,小缄默者自己跑了,头也不回地跳进了麻袋。

这原本就是不论杜槲怎么辩解、怎么花言巧语找理由,也没可能解释清楚的事。

到了这一步,就不是队伍分不分崩离析、之前的那些言语会不会在自相矛盾下失效这么简单了。

整支队伍都暂停任务接受审核,杜槲也被带走调查,他的言语失去力量的事自然也跟着暴露出来——只不过,对这棵被生拽下来的寄生株来说,这大概还不是最难熬的一件事。

杜槲的反常状况,很快就引起了村子里的注意。

a级向导的言语失效,这种情况本身就不算多,往往是因为精神世界在强刺激下崩塌、意识领域在战斗中崩溃。

通常情况下,只要保持静默不再开口,安静休养一段时间,言语的力量就能恢复。

可杜槲的状况却相当不对劲,与其说他的言语失效,倒不如说是“反噬”。

……

他当初对时润声说过的那些话,一句不落地全还给了他。

他给时润声植入噩梦,借此动摇时润声的心防、不断打压这个小缄默者,好让其为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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