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章 两人的谋略(1/2)
晚宴结束后的第二天。
事务室里气氛沉重。
原因在于趴在桌上的维恩不断散发的忧郁气息。
妮妮姆在他身旁,脸上写满了苦涩。
「……我说妮妮姆」
趴在桌上的维恩开口说道。
「怎么了」
「比方说──大贵族有一个儿子,然后他儿子突然被一封奇怪的信叫到邻国」
「嗯」
「假设那家伙死在了邻国」
「嗯」
「周围人会怎么想?」
妮妮姆停顿了一会,说道。
「──大家一定觉得他被暗杀了呢」
「果然会这么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一边喊着一边直起身,敲打书桌。
「真是的,我受够了,为什么啊!?为什么杰拉尔德你会死啊!?一时嫉妒挑起自己不擅长的剑术之争,输了又闹别扭偷袭别人,结果因为用力太猛从窗边摔下去扭断了脑袋,你这混蛋,真的是,混蛋啊,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的还真是干脆利落呢……」
「托他的福我也快死了!这比计划泡汤还恐怖!再这样下去不仅是安多嘉达,甚至有可能和帝国开战啊!」
杰拉尔德乃是帝国有名的安多嘉达侯爵的子嗣,如假包换的贵族。既然死在了别国,安多嘉达候和帝国就有充足的理由进攻纳特拉。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只是想怂恿杰拉尔德,撮合他和洛娃,好让他早点回国而已……」
维恩捂住自己的脸,口中发出有如咒文般的呻吟声。
妮妮姆也明白维恩的心情。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反转,谁能猜得到呢。不过,很明显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会听你抱怨的,现在先打起精神,考虑一下今后要怎么做吧」
维恩知道妮妮姆的主张十分正确,他深深地叹一口气,收起忧郁的表情。
「──首先,帝国不会马上行动」
「同意。帝国因为皇子们现在分成了三个派系,久持不下。不可能有余力这时进攻纳特拉」
「其次是安多嘉达候……控制住杰拉尔德带来的随从了吗?」
「大体上控制住了,正在软禁他们。不过有两个人行踪不明。据说这两人是新招的随从」
「愚笨的随从可做不出如此迅速的判断啊……」
「古里纳埃会立马得知杰拉尔德的死讯吗?」
「很有可能,即便古里纳埃不知道,露薇尔米娜带来的帝国使节团也目击了这件事,他们大概会把帝国贵族的死讯报告给帝国,毕竟我们无法软禁他们,消息最后还是会传到安多嘉达候耳中」
“不过”,维恩继续说道。
「即便安多嘉达候得知消息也不会立刻行动的。他会先考虑自己儿子被杀的理由,陷入烦恼,感到迷茫,从而浪费掉宝贵的时间」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会是意外死亡」
「我也做梦都没想到啊!」
“啊啊啊啊喔喔喔喔”,维恩再次大喊,妮妮姆只好安慰他。
「好了好了,冷静一下。不管怎样,必须趁这段时间先做出应对呢」
「是啊,就是这样」
维恩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的想法、洛娃的想法、安多嘉达的想法,还有其他各种因素……现在一切都乱套了,只有先掌握主导权的人才能占据优势。保守估计,现在还是平局……!」
「也就是说情况相当不利呢」
「啰嗦!反正已经不可能去捡回失去的东西了,垂头丧气也没用!总而言之,只要接下来占据先手,我有十足的把握让牵扯这件事情的人哭天喊地……大概……!」
这时有人敲响了事务室的门。
负责处理使节团事宜的一名官员走进来。
「恕臣打扰,殿下。方才露薇尔米娜皇女提出要求,想要尽快与殿下会面」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维恩在心里哭天喊地。
「臣该如何回应?」
「…………既然是露薇尔米娜皇女的要求,没理由拒绝。准了」
「遵命」
官员退下,关上了事务室大门。
沉默了好一会,妮妮姆低声说道。
「先手,被人抢了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大喊。
「糟了,完全想不出洛娃会出什么招……!」
「或许是过来抗议帝国贵族死亡的事情」
「很有可能。这样一来一定会提出某些要求……」
维恩飞速转动大脑,但是还没来得及得出结论,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臣把露薇尔米娜皇女领过来了」
(为什么要这么快带她过来啊啊啊啊啊!)
维恩在心中不讲理地抱怨这个官员,被领进室内的露薇尔米娜则面向维恩行礼。
「非常抱歉在您繁忙的时候打扰您,维恩王子」
「……这不算什么,纳特拉的所有大门随时为皇女殿下敞开」
脸上带着有些僵硬的笑容,维恩如此回应。
「只不过您也知道,我正忙于处理昨晚的事件。望您能长话短说」
边牵制对方的行动边看对方如何出招。维恩下定决心。
(好了来吧,随便你怎么说,我绝对会压制住你……!)
不能让主导权落到露薇尔米娜手上。虽然不懂她会提出什么要求,但是不管她说什么都要坚定拒绝,这是唯一的正确做法。
「好的,那我便长话短说」
咳咳,露薇尔米娜微微清下嗓子。维恩也调整呼吸,随时准备应对──
「我投降」
「──哈啊?」
维恩不禁发出疑惑的声音。
◆◇◆
「杰拉尔德……死了……?」
听到管家汇报给自己的消息,古里纳埃弄掉了手里的资料。
「发……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会死!?」
「其、其实方才杰拉尔德大人的随从赶回来,说杰拉尔德大人在纳特拉王宫摔死了……」
「不可能!绝对有假!」
「小的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随从拿出了这个……」
管家递出杰拉尔德的佩剑。上面镶满了宝石和贵重金属,绝对不可能弄错。
「根据随从所说,陪同杰拉尔德大人的其他随从已经被纳特拉士兵抓捕,只有他一个人勉强逃了出来……」
古里纳埃感觉世界正在逐渐崩塌。
他急忙用手抓住身旁的桌子,勉强撑住身子,竭力发出声音。
「那个随从现在,在干什么……?」
「他因为极其衰弱,正在休息。从纳特拉士兵手上逃走,似乎一直没有说过话……」
「……我知道了。等那家伙醒来马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下。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个房间」
「遵命……」
管家转身离去。房间中只剩下古里纳埃,只见他一脸沉痛。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是什么…….」
无意识吐露出的话语正是此刻占据他内心的疑问。
杰拉尔德死了。在异国领土丢掉了性命。
(病死……意外……不对,这不可能)
杰拉尔德被谋杀了,毫无疑问。
那么是为什么。为什么必须要杀掉他。
(起因是那封信。恐怕那封信是──针对杰拉尔德的陷阱)
对方知道杰拉尔德爱慕露薇尔米娜皇女,特地看准了他回家的时机送出信,巧妙地引诱出杰拉尔德将其杀害。
换言之,主谋者是纳特拉。他们抓捕随从正印证了这一点,为了封口才这么做。
那么为什么纳特拉有必要杀害杰拉尔德。
(出于对杰拉尔德的憎恨……光凭这个理由有必要杀掉他吗?更别说杰拉尔德可是帝国贵族……本侯爵的儿子)
特意叫过来杀掉,太乱来了。即便封住随从之口也迟早会暴露,相当于挑衅帝国啊。
古里纳埃突然茅塞顿开。
(没错,我儿子可是被杀了。可以名正言顺地进攻纳特拉了。还能把露薇尔米娜皇女给……)
这对于古里纳埃来说可谓是逆转形势的一手。可是他立马想到另一个问题。
(……不对,那么露薇尔米娜皇女是否知道暗杀计划?)
为了说明皇女的意向,信是以王太子名义寄出的。
如果不是出自王太子的独断专行,而是在皇女同意的情况下寄出这封信的话──只能认为他们联手了。
为什么皇女要帮助王太子暗杀帝国贵族。
「───该不会」
突然浮现的想法使得古里纳埃浑身颤抖。
(难道说已经他们已经察觉了……叛乱计划)
这是古里纳埃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恐怕露薇尔米娜并非知道了计划的全貌。全知道的话不会采取这么拐弯抹角的手段。但是她掌
握的一部分情报中有自己参与叛乱计划的证据。
于是露薇尔米娜想到了一个办法。和纳特拉王子进行一笔交易,让他帮忙引出杰拉尔德。再从杰拉尔德嘴中套出有关计划的情报。
(被杀害了,也就是说杰拉尔德已经没用了……掌握了多少,杰拉尔德到底掌握了多少情报……)
古里纳埃没有轻易把情报泄露给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子杰拉尔德。然而看到古里纳埃调集士兵和武器,杰拉尔德或许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说杰拉尔德知道计划的全貌并且已经全盘托出的话──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进攻纳特拉。帝国军收到情报可能出兵攻打安多嘉达。
(立刻着手防御……等等,比起这个应该先想好借口……不对,干脆先抓到皇女……可是……但是……)
各种想法像漩涡一样转动,得不出结论,唯有危机感逐渐俱增。
情况已经完全超出古里纳埃的掌控范围了。
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停止忧虑,古里纳埃始终彷徨在看不见出口的迷宫当中。
◆◇◆
「到底怎么回事……!」
得知杰拉尔德死讯的人不止古里纳埃。
逃离追捕的杰拉尔德的随从其实是奥乌鲁派去潜伏的部下,密探获取的情报同时也传到了奥乌鲁的手上。
「没想到杰拉尔德会死……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据说是在皇女面前和王太子进行比武的时候死掉了……」
「果然是被暗杀了吗?虽说很大可能是死于意外」
「除此之外别无可能。杰拉尔德虽然是个蠢货,但可没蠢到在异国意外死亡」
真是被谋杀的话,因为什么。
理所当然地,奥乌鲁和古里纳埃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不过奥乌鲁和古里纳埃的不同之处在于,比起得出问题的答案,奥乌鲁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纳特拉和安多嘉达交战的话,不管哪一方胜利都会引起各方注目。叛乱计划尚未准备完成,必须避免惹人注目)
奥乌鲁开动脑筋,得出结论。
「──全员听命。接下来变更作战」
◆◇◆
时间回溯到在露薇尔米娜前往维恩的事务室之前。
她和菲修正在房间里面对面进行商讨。
「真是麻烦了呢……」
打着杰拉尔德的旗号把纳特拉卷进计划里,以谋反罪讨伐安多嘉达候。
露薇尔米娜原本的构想被粉碎得彻彻底底。
和维恩说的一样,因为计划破灭而陷入烦恼的不止他一人。
「菲修,杰拉尔德确实是死亡了吧?」
「是的……臣亲自检查了尸体,绝对不可能弄错。死因也十分明显,头部骨折当场死亡」
「这样啊……这种情况下实在无法联想到暗杀,果然还是死于意外啊」
露薇尔米娜深深叹了口气。
于是菲修认真地说道。
「恕臣直言,殿下应当考虑启程回国了」
露薇尔米娜锐利地目光直指菲修,然而菲修毫不动摇。
「您的计划本就如履薄冰。该计划最关键的地方便在于不被任何人察觉出您的目的。然而计划如今已被摄政殿下识破,利用杰拉尔德卿的计谋也化作泡影。皇子派系的使节团成员因为杰拉尔德卿的死讯陷入混乱,既然已经到了当初定下的归国之日,留在此地只会加深他们的疑虑。恕臣斗胆进言,留在此地继续展开计划实在过于困难」
菲修说的完全正确。
露薇尔米娜虽然借杰拉尔德之死让使节团同意暂且留驻纳特拉,但是使节团的多数人仍旧没弄懂,为何杰拉尔德会突然出现,并且为何维恩和露薇尔米娜要如此恭维杰拉尔德。他们迟早会对露薇尔米娜产生怀疑。
「臣十分清楚您想要帮助帝国摆脱困境,夺取帝位的心情。臣更清楚,殿下这次计划乃实现目标的最好机会。可是──」
「……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吗」
「是的……」
菲修沉痛地点点头。
事情变成这样菲修也感到十分遗憾。被解任大使之职后,拯救了闷闷不乐的自己,还给予她再次为帝国尽忠机会的人正是露薇尔米娜。
她被露薇尔米娜想要登帝的野心给吸引了。
菲修还身为外交官之时,曾经多次撞上名为男尊女卑的墙壁。因此,她强烈地想帮助试图打破高墙的露薇尔米娜。
更为重要的是,露薇尔米娜的才能和爱国心是货真价实的。为了拯救帝国的困境前往国外,敢于置自身安危于不顾的皇族又能有几人呢。
虽然自己也曾想过,如果计划能成功该有多好,可这终究是无法实现了。
「执着于逃走的猎物只会危及您自身的安全。臣认为应当返回帝都,思考其他方案」
事已至此,如今的首要任务是保证露薇尔米娜的人身安全。不管露薇尔米娜本人对此多么抵触,也要让她安全回国。菲修确信这才是自己背负的使命。
「……菲修」
露薇尔米娜的声音既优美而冷淡,被她叫到自己的名字,菲修胆战心惊。
然而身为人臣,岂能因害怕触怒主君而闭口不言。辅佐她不过数个月,可菲修坚信,露薇尔米娜是值得自己尽忠的人物。不管露薇尔米娜说什么,自己也绝不收回谏言,菲修暗下决心,然后──
被抱住了。
「哇,诶,啊,殿下?」
事发突然,菲修吓得目瞪口呆。
「这是,那个,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憧憬着这个场景,值得信赖的家臣向我进谏的场景。因为我周围一直没有这样的人才呢」
还真是小孩子气──菲修如此想到,然后突然发觉。出类拔萃的智谋使得旁人容易忘记她的年龄,可实际上,她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不过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菲修狠下心来说道。
「请别戏弄臣了。此事刻不容缓。殿下现在该做的是其他事情」
「嗯,我知道的」
露薇尔米娜松开菲修,嫣然一笑。
「菲修,你的主张我懂了,正确得无懈可击。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我大概会有性命之忧吧」
「既然如此」
「可我的性命并不重要」
露薇尔米娜对瞠目结舌的菲修继续说道。
「既然无法登临帝位,那么作为帝国的皇女,同时作为热爱帝国的一名臣民,维护帝国的安定才是重中之重」
「为此拼上性命也要坚持留在此地?」
两人安静地注视彼此。
双方的视线中寄宿了毫不退让的坚定意志,火花四散。
该说是理所应当的结果吗──菲修先败下阵来。
「……您是安斯沃多帝国的正统皇女殿下。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也请您不要看轻自己的性命。请务必不要忘记这一点」
「谢谢你,菲修」
「臣是您的部下,不需要道谢。而且,目前一个问题都没解决」
菲修的认识十分正确。不管露薇尔米娜的决心有多么坚定多么崇高,都无法解决摆在面前的难题。
「关于这件事……其实我接下来打算拜访维恩王子」
「要依靠摄政殿下吗?」
「我和他都希望帝国能存续下去。只要我放弃立功的想法,纯粹为了帝国而行动的话,他应该会协助我的」
「您的想法确实合乎情理。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在摄政殿下眼中,我们乃是给纳特拉招来灾难的仇敌。实在难以想象他会点头同意……」
「无需担心这一点。维恩王子能舍弃个人情感获取利益」
露薇尔米娜如此断言之后,露出苦笑。
「如果他拒绝的话,我只好尽可能地讨好他了。虽然不懂能获得多大成效」
「臣会陪您一起这么做的」
菲修深深地低下头,遵从主君的决意。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亲口解释完来龙去脉,露薇尔米娜把妮妮姆端出的装有红茶的茶杯放到嘴边。
「或许是我太过傲慢了,以为运气好一切便能顺利进行。总而言之,利用这次的事件竞争帝位的念头我已经放弃了,接下来打算把重心转移到破坏叛乱计划上。因此,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
坐在露薇尔米娜对面的维恩用视线向背后的妮妮姆发问。
(妮妮姆怎么想?)
(我觉得不像是说谎)
“唔”,维恩说道。
「老实说难以相信」
「难以置信,竟然怀疑友人的话。难道认为我会骗你们两位吗?」
「虽然趁着这次重聚打算欺骗你们但是失败了所以来帮帮我吧,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嗯,完全正确」
露薇尔米娜若无其事地歪了歪头。
「要怎么做您才能相信我呢?」
「这难道不是被怀疑的一方该考虑的问题吗?」
「您说的对。
.
我想一下……脱衣服这个办法您看如何?」
「如果你认为信用跟一块布等价的话,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想法」
维恩耸耸肩。
「而且,你太小瞧我了。我可没单纯到会中你这种昭然若揭的美人计」
「在外等候的菲修也会陪我一起脱哦」
「愿闻其详……!」
「──好痛」
妮妮姆用手中的笔直刺维恩的后脑勺。
「维恩,不要玩了。时间紧迫」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维恩边摸着后脑勺边说道。
「洛娃,我再确认一次,为了击溃叛乱你什么都愿意做对吧?」
「当然。现在的情况不容许我挑三拣四了」
「……好吧,那先把你知道的,有关古里纳埃和安多嘉达领的情报全部告诉我」
露薇尔米娜点点头,开始将她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由于她原本的计划中就有拜托纳特拉击溃安多嘉达这一环,所以自然深入调查过对方的兵力及地理环境。
「可调动的最大兵力是四千……如果调动盖兰州全体兵力大概有八千,只考虑安多嘉达的兵力的话,四千比较贴切。兵器方面则是普遍配备了西边的武器。只不过士兵战斗力低下,指挥官数量不足」
「还有,战马似乎也不够。演变成战争的话,我想步兵会是对方的主要战力」
「也得能演变成战争啊」
露薇尔米娜歪了歪脑袋,不明白维恩为何如此断言。
「之前的部族之争也是这样,没让任何人伤亡。你该不会是变成博爱主义者了吧?」
「别说傻话了。那只不过是为了防止浪费人力资源。自家军队讨伐自家人损失惨重的是自己啊。而且我这次想回避交战的理由非常简单──没钱啊」
「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大概有多少?」
「听完可别被吓到,按照现在的预算,除去守城的士兵,能调动的兵力只有五百左右」
露薇尔米娜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睁大了双眼。
「……你在开玩笑?」
「真得不能再真了,跟玛登打完之后一直没有恢复啊。对吧妮妮姆?」
「是的。超过这个兵力的话会对国政产生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
「用五百兵力正面打赢四千兵力,我可没这个自信啊。如果像哈加尔那样的老将负责指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来不及把他从西边叫回来了。因此,可以排除正面作战这个选项了」
听到维恩的解释,露薇尔米娜不情愿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不想交战了。既然武力手段无效,你打算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
「重新审视一下目前的问题。我们的目的是击败古里纳埃的军队吗?明显不是。而是为了从他口中套出有关叛乱的证词,防止开春的集体叛乱。也就是说,能不花钱就不花钱,让古里纳埃自愿认输就好了」
维恩咧嘴一笑。
「我们从学生时代起可是攻克了许多看似不可能的难题。──好了,开始我们的恶作剧吧」
◆◇◆
距离古里纳埃得知杰拉尔德死讯的那天起,已经过去了十天。
不久后即将入冬,城市地区已经开始飘雪。
「老爷,街上的住民纷纷提出请愿,希望您能管束一下野蛮的士兵们」
「士兵方面也爆发了不满,要求改善待遇。这么下去出现逃兵只是时间问题……」
「老爷,州总督和地方官给您寄来了书信。请您务必过目」
领内引发的问题不会因为自己失去儿子而得到解决。自己本应该优先处理部下接连汇报的这些问题。
可是古里纳埃现在没有心情管这些。
「够了,这些琐事通通交给你们处理了!比起这些,纳特拉呢!纳特拉调查得怎么样了!」
古里纳埃这十天没有任何行动。正确来说,是动不了。
他考虑过进攻纳特拉抢走露薇尔米娜皇女。可又害怕一旦动用军队会遭遇帝国军袭击,故而没有这么做。
要说他做了什么,无非是加强了宅邸附近的警戒。他还下令加强街上的巡视,但因为缺乏监察者,古里纳埃自身也懒得确认,实际上空有命令而无成效。
「还没传回任何情报……」
「你们这群废物!饭桶!喂,回来的那个杰拉尔德的随从现在怎么样了!」
「是的,他终于恢复过来了……」
「立马把他叫过来!事情的经过由我亲自来问!」
古里纳埃边朝部下大发脾气边命令他带人过来。随时有可能陷入险境的庞大压力使得他不再维持他那本就少得可怜的风度。
这时一名佣人急忙地闯到怒气大发的古里纳埃面前。
「老、老爷!大事不好了!」
「太聒噪了,有什么事!」
「十、十分抱歉。其实……方才有位客人来到正门前」
「客人?你傻吗,赶走他!我现在没空陪什么客人!」
「小的非常清楚老爷您忙得不可开交,可是来访的是──」
「───」
佣人刚说完那个名字,古里纳埃便冲出房间。
在走廊上飞奔,急忙走下楼梯,终于抵达宅邸正门的古里纳埃发现门前站着数人。
「──初次见面,安多嘉达候」
站在这几个人中心的是一名少年。
优雅而不失风度的举止意味着少年出身高贵,青春洋溢的面庞也和古里纳埃所听说的传言相一致。
「你小子……难道真的是」
「正是」
少年正面看向古里纳埃,毫不客气地微笑道。
「我便是纳特拉王国王太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
(好了,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地方)
惊讶,疑惑,愤怒──古里纳埃的视线中参杂着各种各种的情感,维恩直率地迎上他的视线,在心中思考。
尽可能不花钱,并且要折服古里纳埃,自己应该怎么做。
答案十分简单,自己前去挫败他就好了。这便是维恩站在这里的理由。
这同时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卫兵!来我身边!」
古里纳埃大声呼喊。手持武器的士兵们随即赶到了古里纳埃身旁。
(确实会变成这样啊)
对古里纳埃而言,这可不是飞蛾扑火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过维恩已经算到了他的这种反应。而且,像这样带着少数随从深入敌人内部的事,洛娃也做过。维恩没有任何需要害怕的──
(……惨了,要死了)
看着成群的卫兵们聚集到一起蠢蠢欲动的模样,哪怕是维恩也有些打退堂鼓。
「殿下」
其中一名护卫──拉库鲁姆把手放在剑上。
「莫慌,还早」
维恩用手制止他,放声说道。
「安多嘉达候,麻烦您撤去这些卫兵。我并非是来和您动手的」
「别说大话了!明明亲手杀害了我的儿子,杰拉尔德……!」
「我正打算和您商谈此事。我们之间有很大的误会。正是为了消除误会,我才亲自来到了您的府上」
「你说,误会?到底是哪里出了误会!」
「您想知道的话我会全部告诉您。──可是真的好吗?在公众场合说出这件事情」
古里纳埃脸上闪过一丝动摇。维恩没有看漏他的反应。
(看来是心中有数。但对于我方知道这件事并不感到惊讶。也就是说,他十有八九把杰拉尔德的死因归结到了叛乱计划上──那么)
维恩立马决定行动方针。古里纳埃根本跟不上维恩的思考速度。
「安多嘉达候,难道您不认为应当先安排一个适合双方谈话的场所吗?露薇尔米娜皇女也托我带话给您。而且,杰拉尔德卿的遗体我正打算归还贵方」
维恩示意遗体在宅邸外面。杰拉尔德的遗体放在了贵人用的棺材当中,由一辆大板车运送。
「您也不希望在令郎面前大开杀戒吧?」
「唔,咕……」
维恩之所以说出这一番话不是为了唤起古里纳埃的亲情,而是为了借杰拉尔德之事给古里纳埃一个退兵的理由。
果然不出预料,古里纳埃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
「……好吧。我会准备好场所的」
维恩咧嘴一笑。
「真是太好了。我保证,这一定会是一场有意义的谈话」
◆◇◆
「纳特拉的王太子来了!?」
奥乌鲁听到部下的报告,不由得发出惊愕的声音。
「是的,千真万确……!方才已经进入安多嘉达候的宅邸」
「……这帮家伙真是!」
奥乌鲁踢飞身旁的椅子,一边发泄对于事情不如人意的怒火,一边急忙思考对策。
「王太子带了多少亲兵?」
「仅仅五人」
「……」
太愚蠢了
.
。贵为一国王太子竟然只带这么点人前往他国。
但也正因为没人会这么做,堪称奇袭的这趟来访才得以获得成功。如果带了百人左右,还没到街上便会被人发觉。
仅限这一次,对方的这种果断同时也是他们的致命伤。现在街上可并不只有古里纳埃的棋子。
「能够立马动用的人员有几名?」
「十名左右」
「召集他们。如果王太子能活着离开宅邸,就由我们了结他」
「因为那件事情派去潜伏的密探要如何处理?随时可以召回他们」
「……不用,不用管那边。两边同时进行」
「遵命!」
奥乌鲁向部下发号施令的同时,突然注意到己方陷入了被动。
如今手握主动权的无疑是纳特拉的王太子。
(正因为这样,才要在这里……!)
心中暗下决心,奥乌鲁开始着手准备。
◆◇◆
「首先请容许我为杰拉尔德卿之死衷心表示歉意」
待在古里纳埃安排的房间里,维恩和古里纳埃相对而坐。在这场一对一的会话中,维恩率先开口致歉。
「或许您无法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可我其实并不希望他死去」
「怎么可能相信!」
(也对啦,怎么可能信啊)
维恩在心里同意古里纳埃的说法。
如果自己不是当事人,恐怕也会认为这是一场谋杀。谁能想得到会是他擅自从窗口摔下去摔死了呢。
「假如真的如你所说,为何我儿子死了」
维恩正等着他这么问。
「这当然是因为,皇女殿下希望他死」
「什么……!?」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安多嘉达侯爵。──皇女已经全部知道了」
做了许多亏心事的人,在听到别人说『我可是知道的哦』的时候,非常容易变得疑神疑鬼。如果说这话的是比自己更有权威的人士,效果更是非同凡响。古里纳埃脸上的表情便是最好的证明。
「知……知道了是指,知道什么」
古里纳埃声音颤抖,努力想要装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但是维恩毫不留情地发起进攻。
「当然是您参与了叛乱计划一事」
「什……」
「奉劝您一句」
维恩制止了打算说些什么的古里纳埃。
「不必再辩解了,证据十足,即便当场杀了我,帝国军也迟早会进攻此地」
「不、不可能……没有这回事……!」
维恩只是虚张声势,其实完全没有证据。古里纳埃仍旧有办法找借口推辞。
(好了,快上钩快上钩……)
维恩并不认为虚张声势能够唬住他。这不过是为了引诱古里纳埃上钩的诱饵。
「不可能,这种事情……对了!那你为何特地前来!难道是为了归还杰拉尔德的遗体,来向我宣告死刑的吗!」
上钩了。维恩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为了救您,这么说您会觉得好笑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
「露薇尔米娜皇女打算击溃侯爵家。热爱帝国的皇女对帝国的敌人毫不留情。我留学帝国的时候曾有缘结识皇女,因此帮了她一把──然而我和皇女的看法有些不同」
维恩所说的前提完全是虚构,只是用杜撰的话语层层包裹虚假的前提,好让一切听起来有如事情的真相一般,使人信以为真。然而古里纳埃是不可能注意到这点的。
「我们纳特拉希望盖兰州是一位有包容力的邻居。倘若侯爵家倒下,领地被帝国收回,州总督将掌握所有权力──我们不希望看到这个局面。毕竟那个男人对于王家血脉缺乏该有的尊敬」
「唔……」
「即便成为了帝国的家臣,您也仍旧是流淌安多嘉达王家血脉的优秀王族。像您这样高贵的人物竟然遭受排斥,反而由不理解血脉之伟大的凡夫俗子接管权力,您不觉得这十分令人恐惧吗?」
自不用说,维恩完全没有这样想过。
维恩的真正想法是,血脉这玩意没有太大价值。
但是维恩也明白,这片大陆的大多数人都认为血脉有价值,特别是在贵族之间。那么维恩会毫不犹豫地利用这种认知。毕竟维恩不是思想家,而是政治家。
不出意料地,一提到血脉,古里纳埃明显放松了警惕。
「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可是,究竟要怎么救我……」
「没什么,您无须担心。──因为罪魁祸首的杰拉尔德卿已经死了!」
「哈───?」
维恩看向哑口无言的古里纳埃,脸上浮现惨烈的笑容。如果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认为是恶魔在微笑。
「太吓人了。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抛弃了对帝国的忠诚,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软禁自己的生父,参与到叛乱计划中企图独立,人面兽心用来形容他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等,等一下,该不会」
「但是,一想到他在帝国内的风评,恐怕大多数人都会点头同意吧!甚至会同情您!不管怎么说,成功揪出此等凶徒,设下陷阱成功讨伐主谋者的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可谓是才情横溢!」
「你小子,打算让杰拉尔德背下所有罪名───」
「当然了!」
维恩打断古里纳埃。
「当然了,您一定会被问罪。您有为令郎的所作所为赎罪的义务!不过,皇女殿下托我告诉您,只要您提交自己参与叛乱计划的所有证据,并且承认自己没能阻止令郎,愿意认罪的话,只需削减领地便免去您的所有罪责……!」
「唔──」
古里纳埃浑身颤抖。
维恩的话中之意以及他散发出的庞大压力使得古里纳埃不寒而栗。
「安多嘉达侯爵,这也实属无奈。您可是被害者。忍一时风平浪静,不如接受如今待在纳特拉的皇女殿下的这份仁慈吧」
有如一滴滴注入毒药一般,维恩逐渐引导古里纳埃选择眼前的退路。
人在穷途末路之时唯有爆发。可如果有退路可走,或是看起来像是退路,人往往会选择走那条退路。
「杰拉尔德他」
突然,古里纳埃像是用尽气力般开口道。
「果然杰拉尔德是被谋杀了吗……」
「我也为此苦思焦虑了许久。只能说这是必要的牺牲」
维恩撒了个弥天大谎。杰拉尔德纯粹是死于意外。可既然死了,不管是死后的名誉还是死掉的原因,所有有利用价值的东西维恩皆会用上。死者不会说话。会被欺骗的只有生者。
「必要的牺牲……吗……」
「我明白您哀悼自己孩子的心情。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让血脉延续下去吗?只要您,只要安多嘉达家还存在一天,总有机会再创辉煌。安多嘉达候,做出明智的决断吧,有如像您逝去的父王一样」
「……」
古里纳埃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脑中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地衡量着利益得失。
(上钩啊上钩啊上钩啊上钩啊……!)
维恩在心中祈祷的同时,无言地等待他得出答案。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古里纳埃终于开口回答。
「……启程需要做些准备。给我点时间」
(好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维恩在心中紧握拳头以示成功的喜悦,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手。
「您的判断十分正确。这样一来所有事情一定会完美解决」
◆◇◆
坚定地回绝了古里纳埃想提供住宿的提议,维恩带着护卫离开了宅邸。他们前去的地方是街上的旅馆。
达官显贵如果要出远门,肯定不会只穿一套衣服就出发。首先必须挑选身边护卫以及照顾日常起居的随从。其次计算好需要的费用,准备好物资。最后选定了行进的路线和途中休息的场所之后,才总算是开始出发。
因此古里纳埃说自己需要几天来准备一下,但维恩只是摇摇头。
「我说过了,皇女殿下已经全部知道了」
古里纳埃还是没放弃攻打纳特拉的想法,打算挣扎到最后一刻。他应该早就做好进攻的准备了。实际上,在维恩说完后,古里纳埃立刻改口说第二天便能出发。
古里纳埃试图垂死挣扎的理由有三个。一是因为天性如此,二是因为做好心理准备需要时间,最后一个则是因为──
「殿下」
走在维恩身旁进行护卫的拉库鲁姆突然发话。
「知道了,我也发现了」
尽管还是大白天,周围却鸦雀无声。
因为驻扎的士兵十分粗鲁,所以街上的住民大多呆在家中闭门不出。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维恩对放任这个状况的古里纳埃感到十分无语──
(太过安静了,不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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