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3 在新旧世界的夹缝间（2/2）

那是单翼有着一二○○ｍ，彷佛原生生物的使徒──萨哈魁尔的手臂。

■大地命名

紧急时刻也能充作避难所的升降机吊舱，就连门的隔音性也非常高──美里这下总算体会到了。当她抵达指挥所的顶部甲板，升降机门开启后，迎面便传来一道惨叫。

绫波零No.特洛瓦的尖叫呈脉波而来。

这并非一般的叫声，而是人在坏掉时发出的「声音」。束手无策的日向已经开启紧急控制板，手指正准备输入施打镇定剂的指令。

──看来特洛瓦知道真嗣发生的事了吧。

尽管如此，她居然会像这样……唉～～这算什么，是恋爱度提高了吗？

或许是刚跟摩耶吵过一架的关系，美里进入迁怒模式，倏地深吸了一口气……

「给我安静下来，特洛瓦！」

她冷不防地怒吼。

特洛瓦之所以尖叫是思考溢位──恐怕连自己在尖叫都未能察觉的感情爆发──所引起的，因此无论是谁向她搭话都得不到任何反应。然而这样的她却受到美里的怒气压倒，「呜」地安静下来。

指挥所工作人员这时才总算注意到总司令到来而转头，但所有人都被她的表情吓得停下动作。

「不要紧，因为我也无法接受！」

美里正以咬牙切齿的惊人笑容笑着。眼下她正对许多事情生气，无论是对自己、对旁人，还是对状况。而现场并未出现任何一个敢问：「事到如今到底是什么没问题？」的强者。

「那个～……」青叶战战兢兢地向她报告。

「这是夏威夷──茂纳凯亚山传来的最新情报。已计算出自月球飞来的剥离大地在体积变动后的最新轨道了。」

发现自己突然受到注目的他继续提高音调，加速说道。

「剥离大地在失去平衡后偏离轨道。尽管会从极近距离掠过，但不会撞击地球！会在椭圆轨道上绕行三周后往月球落下……！」

宛如不断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般，指挥所突然一片欢腾。东照理应称为误射的射击并非徒然──尽管牺牲无比重大。应该要这么想吧？

冬月却在看到那个轨道后陷入沉思。美里则依旧一脸凝重──届时月球会有多接近地球？剥离大地不过是开端。她像是要重整态势地做了个深呼吸。

「『自月球飞来的剥离大地』太饶舌了，那块岩棚的代号就取作黄泉比良坂吧。」

「喔？」冬月说道。「也就是位于月球与地球间，黄泉与人世之间的坡道──不，反过来才对吧？」

■黄泉比良坂向阳侧

Torwächterβ与Torwächterα1交互地将能量盾冲击打过来。

面对这种把类似绝对领域的力场推过来的攻击，真理虽然想以飘浮在Wolfpack腰际周围的雷米尔粒子加速环射出加粒子炮进行反击，但似乎也会射到明日香，只得按捺住。

或许是因为倘若以加粒子炮破坏，会与她打算捕食对方的目的不一致吧？这份无从宣泄的情绪，导致状似闪电绕成环状的光环连发射都无法发射，「劈啪劈啪」地溢散着过剩的能量。

明日香──Torwächterα1──将一部分背板变形，随即作为投掷锤丢来。那是以前β在新地岛挥动过附吊索的纺锤状物体的缩小版。

〈明日香，成为我的所有物吧！〉

真理打算在以朗基努斯之枪阻止明日香的行动后吃掉她。

Wolfpack以领域形成的族群与真理忽地改变阵型，千钧一发地闪过掷来的纺锤状物体后，便依循最短路径涌向明日香EVA整合体(Torwächterα1)，却被突然闯入的Torwächterβ挥出大弓给挡下。

β以被大弓带走重心的姿势，用肩膀撞来……

──？这个过大的动作是怎么回事？

真理轻而易举地避开对方。或许它无法在这种低重力环境下完全控制动作……

「砰！」β冲过头，撞上的岩石表面被轰飞四散。

根据直到真理参战时的新地岛欧盟军情报，Torwächter并未具备装甲下的躯体，代表它只是一副空铠甲在行动──但这不是那种轻巧存在的撞击。

尽管拥有心脏，却无法彻底发挥那股力量的这架巨人，突然得到了高密度的力量──真理野兽的部分察觉到这种气息。充满力量的巨大质量，行动也很敏捷，却会做出莫名的大动作。

它高高地跃起踢来了。

──倘若是人类尺寸的格斗也就算了。这种多余的动作……是故意的吗？

他的手脚正以惊人的速度行动。然而……

──被操纵了……跟人偶一样？

对上闪电之蛇，自己的身体在思考之前就做出行动，甚至让他涌现快感。随后他却开始注意到这渐趋极端──超出自身意识──的事实。

〈你也曾呼唤过我吧。这次则是我把你的身体给唤来了。只是这样而已。〉

在疑问浮上心头之前，有人回答了。

宛如「他自己」。

这么对他表示的是胸口……自己的心脏？

不过，他依旧问了出口──你是谁？

〈从现在开始，我会成为你的一切，所以你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用再想起来了。〉

不可能看不穿EVA尺寸的过大动作，况且还是在这种低重力环境下。Wolfpack反过来压低身体，抓住大地，从踢来的β下方穿了过去。

──它想做什么？

在Wolfpack背后的Torwächterβ换成跳上岩山，「咚」地喷出逆圆锥状的岩石碎片，把那里破坏得乱七八糟──这家伙……

〈别闹了！〉真理呲牙裂嘴地大吼。

──呃！一阵痛楚袭来。

这家伙以他的身体胡乱大闹，难道是控制不住吗？

〈好厉害！〉──快住手，把身体还给我──

〈你呼唤过好几次我的力量吧。〉──什么？──

〈当时你身旁有限制我的存在──现在总算自由了。〉

──那时我曾跟谁在一起？──

除了这个赤色之风的女孩之外？

脑海中忽然浮现勾勒出纤细弧度的深蓝色，却同样在思考连同身体一起晃动后消失了。

〈这具身体真厉害！能超越只是一直打着节拍的我的想像而活动！〉

见挥着巨大弓形物体冲来的Torwächterβ纵身一跃，从真理的Wolfpack身旁离开的绝对领域兽群先是散开，接着从下方冲了过去，维持若即若离的距离玩弄对手。从β背上伸出的背板──经由黄泉比良坂地表，与彷佛巨树树根般的大型转移结构连接的那样存在──如今因为β的跳跃而从转移面里被扯出，变成像是一条宽长尾巴的形状。

真理没有放过掠过Wolfpack身旁的那条尾巴。

「

.

咚！」她扭身将咬着的朗基努斯刺向从地面下窜出的尾巴。

伸长的背板尾巴像是被枪钉在地面上，瞬间「啪」地粉碎了。

景况犹如中空的3D材质贴图从内部炸开般爆炸四散，背板断裂处涌出液体般的黑烟。当她接触到……

──什么？

来路不明的冲击将Wolfpack的灰色庞大身躯给打飞了。

某种压倒性的存在之力。

从地面长出并被扯断的尾巴倏地消失。伴随那道烟融入星空的黑暗，真理觉得自己望见了背负着发光圆形细环的巨大黑影。

虽然她是第一次看到……

〈那是黑色巨人……代号──阿尔玛洛斯吗……？〉

重整态势的Wolfpack所见到的，是从黄泉比良坂受到太阳直射的耀眼地面上，重新「哧溜」地长出的光滑黑影。

那条新尾巴再一次连上β被扯断的背板。不过判断这是个好机会的领域兽群们，早已一齐飞扑而上了。

Torwächterβ将大弓刺入地面，握住Wolfpack被打飞而遗留在地上的朗基努斯之枪，旋即扭动上半身大幅挥出。画出圆弧的红色双头枪尖，击中了试图从背后袭击的一头领域之兽。

把化为粒子而即将消失的领域之兽刺在枪尖上──「咚！」Torwächter将朗基努斯的石突立上岩石大地。领域之兽喷出鲜红血液，在真空下于长枪与淋到鲜血的Torwächter的影子上，渐渐凝结为闪亮的红色晶体。

〈野兽啊、蛇啊，要服从于人。〉

Torwächterβ以真嗣的声音喊道。看得出来它的兴奋已达颠峰。

■地下实验

科学部与技术部齐心协力，正打算将超级EVA遗留下来的QR纹章降下至旧中央核心区──那个位处地下，莉莉斯的时间停滞球被封印而后消失的石棺半球体空间。好几根桩子与固定器呈环状打入该处因为停滞球消失而被剜出圆形坑洞的地面底部作为地基，高速搬运列车的修补轨道则一步步地拼成漂亮的正圆形。

内侧贴满感测器的巨大水槽在装满超纯水后摆放于圆形中央。这个水槽仍保持着之前用来侦测筑波发出的加速粒子时的状态，不过这次是要将夹在搬送框架上运来的QR纹章吊着沉入水槽的水中。

紧接着降下至封印空间里的，则是被橙色条纹的机械臂抓着的巨人尺寸白杖。这是SEVA从新地岛作战中带回的天使载体杖状武器。

『我打算试着用它制造真嗣与特洛瓦所看到的密闭空间金字塔，借此实验QR纹章的活性化。就算陷入了什么异常状态，反正包含EVA在内，很幸运地这里现在会被它附身的巨人一架都没有──』

摩耶看似仍感尴尬而隔着通讯视窗别开脸。她所指的是出现在新地岛上的其中四架天使载体，以杖子构成的四角锥空间结界。

位于指挥所的美里大喊：「等等！」随即立刻压低声量，为了不让转头看来的冬月发现而把脸凑近手边的通讯显示器，低声说下去。

「……要是在这里引发巴别塔大灾变(相互认知能力下降现象)可受不了喔。」

先前那个空间结界发生之际，内部的QR纹章异常活性化。渗透到结界内的载体不但身躯巨大化，能力也大幅提升，使他们被迫陷入苦战。结界外侧则反过来发生了从人类的对话、光电子回路内的讯号，乃至能量传达的传导不全现象，导致俄欧联合军陷入大混乱。

「所以才在大深度进行。」之前的报告看了吗？摩耶问道。

「尺寸局限在缩尺版金字塔的范围内──新地岛的时候也是，相对于地表的认知能力下降，对上空(巡逻机)的影响却很有限。」

这的确是事实。「值得注意的是，人类在空间内的交流沟通变得顺畅到不需要通讯系统这件事。」摩耶如是说。

美里并非有意为难，而是她作为负责人，必须寻找能否决的地方──

「咦？」隔着显示器的通讯视窗，她举起手掌，做出「稍等一下」的手势。

因为她觉得这件事的大前提似乎有点奇怪。

──对了。

「杖子只有一根耶，没办法构成四角锥吧。」

『是啊。』摩耶耸了耸肩。

她从镜头前退开，将绕着后方水槽的环状轨道展现给美里看。

『我想构成圆锥形。』

咦？将底面从四角形换成圆形……？

「也就是要让杖子在圆周轨道上绕行吗？」

『是的。』

尽管建造得十万火急，但所做的事情，构想其实就像是小学生的劳作。

『你刚刚傻眼了对吧？小姐。』

穿着防护衣从画面旁探头切入的声音来自青叶的恩师，看来这个实验似乎是他的提案。

『毕竟重现金字塔的结果要是超出我方的假定，各方面都会很伤脑筋呢。』

总觉得有些可笑。

大弓发射造成的激烈冲击波重创了地面上的市区与山野。在连受灾全貌都尚未查清的此时此刻，自身组织的科学部技术部兼任主任居然偕同一群学者挖走稀少的资材，抛开地上的救援与复兴活动，将宛如铁道迷晚年梦想般的一比一环状铁路，铺设在地底下的钵状底部玩耍──看起来总有这种感觉。

「事到如今，到底要拿这种局部实验来做什么啊？」

『寻找喽。』

「找什么？」

『找什么？当然是超级EVA啊。』

──咦？美里一时语塞。然而待在画面上副教授身旁的摩耶并未转头看来，只是迳自点头同意。美里满脸写着「什么？」的表情。

『人类的存在因为盐柱化而完蛋的情况我看得可多了，所以能理解这种冲击过于强烈，令人觉得这就等同于死亡的心情。不过碇真嗣可是EVA哦，就算变成盐巴，情况也不会一样吧。』

『真嗣曾说过他被心脏呼唤了。』摩耶插话道。

『趁着物理性的「缘」尚未切断，我们打算利用巴别塔效果那不讲理的相互认知能力强化，在SEVA消失的此处追寻「足迹」。』

「──为什么不先这么说？」

『因为我是科学家，不想说出无法预测的事情。实验结果将会知道真嗣是怎么消灭的──说不定就只有这样而已。』

不断尝试研磨着轨道的切削作业车被卸下来了。

看着将轨道的应变扭曲以数百倍强调而出的锯齿状图表，青叶的恩师粗鲁地表示。

「好歹也算是弄平滑了，就算再弄下去也没用喽，小姐。反正绕行之后都会弯曲嘛。」

「的确呢。」耳边响起「哔──」的警报。

「开始吧。全员撤离！」

得到摩耶的许可，年过半百的副教授向工作人员们发出通电的警告。

观测班前往设置在环状线内兼作观测站的避难所。营建人员撤离现场，搭着搬运升降机升往地面。由于那个空间展开时，跟指挥所断绝联系的可能性很大，因此司令部派出冬二来见证观测。

摩耶向打算离开的水里副教授问道。

「老师，你要去哪里？」

尽管论学位是摩耶比较高，不过她被一直「老师、老师」喊着的青叶影响了。

「哼。就我所知，在这个空间内──」

水里副教授知道摩耶讨厌自己，特意向她露出下流的笑容。

「心里的想法会比话语更快地传达出去吧？我可没办法跟有洁癖的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待在一块啊。」

「什……！」先不论知识量，摩耶对这种程度的揶揄实在无法等闲视之。

为他这句话而暗自心惊的数名男性工作人员，也匆匆忙忙地转身跟着副教授离开了。

轨道以将近九十度的角度平放设置。像是挂在上头般搭在轨道上的电动车，在运转后会借由离心力将自身压在轨道上，在封闭的曲线内侧前进。

装在车上的杖子角度对应环状线的假想中心轴是倾斜的，杖子前端对准了QR纹章上方的某个点，该处会成为假想圆锥的顶点。

「启动。」

摩耶低声发出号令。环状线是透过大质量旋转产生惯性波，以避免装着载体杖子的动力车脱轨。两辆动力车搭载着质量等同于杖子的压舱物先行，以等间距开始缓慢地驶动起来。

■十字线的对面

0•0EVA(特洛瓦机)以机体右侧的巨大伽马射线雷射炮，瞄准低轨道上9万公里外的远方。

那里有着自黄泉比良坂飞散的微粒子云，从那块剥离大地朝着此处逼近。然而由于距离太过遥远，一点看到的实感都没有。

或许是在旋转吧？其中有着缓缓闪烁的小小光线反射，在闪了一下后消失无踪。

〈主力炮第7次射击结束／目标质量的三分之二气体化成功／残存质量除微尘外分解成一万五千八百九十二块碎片／分解碎片最大直径为二分之一ｍ，要追踪瞄准吗？〉

「不用……」对显

.

示器上显示的AI射击评估喃喃自语后，零No.特洛瓦便开始着手准备击碎第八块大岩石。

「将焦点移动到下一个目标。」

默默工作时，她给人的印象并非最近表情渐渐丰富起来的No.特洛瓦，而是3年前的绫波。

原版的朗基努斯之枪开始横越眼前的宇宙。

宛如蜘蛛丝般发光的那把枪再度伸长，现在是十一万四千㎞。高度两万公里的轨道圆周是十五万七千㎞，因此它已达轨道圆周的三分之二，只要补上剩下的三分之一便会成为一个完整的环。

──在那不远的未来……

AI选定了下一个目标碎片，然而清单已经满了。警告闪烁着，〈目标众多／目标过量〉的显示怎样都消不掉。

没错，问题实在太多了。消瘦的地球、膨胀接近的月球、剥离大地、朗基努斯环。眼下即使排除敌性巨人的存在，这些依旧全是难以解决的问题，不是吗？

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目标管理程序发生变更／黄泉比良坂上产生新的光点／尺寸为AA级／预测轨道是──〉

──AA级的话，直径超过2㎞。

难道是一部分剥离大地缺损分离了吗？……看来它早晚会成为目标……虽然还很远……

──？特洛瓦抬起头。她因为AI中断报告而陷入了短暂沉思。

〈无法计算轨道／并非刚体自由运动／以推进或是经由力场──〉

「──！将对象放大！」

「砰！」燃气喷流声响起，0•0EVA将头转往雷射炮对准的方向，随即以头部上最大的镜头凝视问题地点。由于以特洛瓦的位置看去，黄泉比良坂位处太阳方向上，碍于强光而模糊的影像接连被套上滤镜。

──月球上没有这么大的人工机动体。

影像是被放大了没错。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即使相距遥远，被摄物的轮廓依旧无比清晰。能看到彷佛奇妙的细胞生物把手张开的影子。

她对它有印象──那是萨哈魁尔！

「呼叫NERVJPN／箱根CP，『闪急』。」

她在通讯上加注这个「特别紧急」的标签后继续说道。

「在黄泉比良坂上发现了疑似旧第十使徒的剪影活动。」

与此同时，伴随「叮咚♪」响起的讯息提示音，EVA之间的双向数据链路视窗开启。

「咦？」

特洛瓦对此讶异万分。但更让她惊讶的是虚拟3D地图的缩尺位数不断增加，变成简略化的线框旋转起来，最终与眼前的宇宙全景重叠。接着──

「！」

只见从月球飞来的巨大剥离岩盘黄泉比良坂上，亮起了一个图示。

〈特征讯息／F型零号Allegorica〉

「希丝？」

在剥离岩盘上被萨哈魁尔载体追着到处乱跑的希丝忍不住大叫：『哇～！』成了特洛瓦最先听到的回应。

看来小不点又握住握把上的通讯键了。

.